据正观新闻报道,40岁的念安在家人一致同意下辞去工作正式成为一名“全职女儿”。
父母每月给她开4000元工资,要求早上陪跳舞1个小时,上午陪买菜,偶尔陪逛街,负责处理家里所有跟电子相关的东西,以及晚上和父亲一起做晚餐。除此之外,每个月为家庭安排1-2次旅游,并兼职司机岗位,剩余的时间则由她自己进行支配。
像念安一样,因为各种原因从职场和校园回归家庭的“全职儿女”正在互联网上成为一种新的流行。
豆瓣“全职儿女工作交流中心”小组将其定义为一种脱产生活方式。他们大多在寄居父母生活的同时尝试找到职业目标、考公考研上岸,“既有啃老的情感和经济压力,又有GAP不知何时上岸的心理压力,只能在其中寻找微妙的平衡。”
根据教育部统计数据显示,2022届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1076万人,同比增加167万,规模和增量均创历史新高。据智联招聘发布的《2022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2022届毕业生的平均期望月薪为6295元,较前一年下降约6%。国际劳工组织公布的《2022年全球青年就业趋势》则直接指出,本次疫情加剧了15岁至24岁青年面临的诸多劳动力市场挑战。
与此同时,2022年国家公务员考试报名人数首次突破200万;2022届考研报考人数约457万,较2021年增长80万,是近十余年增幅最大的一年。
“全职儿女”不仅是一个流行概念,它的背后是年轻人如何面对不确定的未来、是当代社会与就业的结构性矛盾。蓝鲸财经找到了几位“全职儿女”,他们有人是典型的脱产备考,有人依靠自由职业实现反哺父母,有人在病痛折磨中学会去做“快乐的小孩”。
回家的理由也许各异,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再次出发。
叮当
“曾是全职女儿,在家第二年忍不住找了工作”
本科毕业前夕,万金油专业的叮当没能在秋招中斩获一份满意的Offer,没花太多时间和决心,她选择了回家脱产考研。毕竟,这是一个没有人质疑“你为什么要考研”的年代。
刚开始一切都很好,在外读书多年终于有机会再回到父母身边,衣食无忧吃嘛嘛香。但很快,除了备考啥也不干的叮当产生了负疚感,她开始力所能及地做些家务。比如买早饭、超市采购、在大人下班前搞好卫生,一周也会做上几餐饭。
爸爸妈妈会觉得他们不需要叮当做任何事,好好学习就可以。但考研人或许明白,“困在黑屋子里一直洗衣服”更痛苦,做些家务、和父母一起看电视散步旅游反倒是对压力的消解。那时候还没有“全职儿女”这个概念,叮当说:“如果按照如今的定义来看,我在家备考的那一年也能算是全职女儿了。爸妈虽然不会按时给月薪,零花钱到是一直不太缺。”
这段颇有成就感的“蜜月期”并没有持续太久,叮当看着留在大城市的同学朋友,在外拼搏的疲倦好像都格外诱人,长期待在家里让她产生了与社会脱节的落寞感。包括爸妈也是,虽然大多时候足够开明,但偶尔也会开一些“家里蹲”的玩笑,督促其考研一定要上心。回家以后,叮当也更多地了解到父母之间的矛盾,而她依旧像一个小孩一样无能为力。
每到这种时候,叮当都比以往更强烈地期望自己一定要上岸,“全职儿女”收获的价值感没有办法说服她自己。
很遗憾,她的一战失败了。但二战的时候,叮当在当地一家私企找了份钱少事还行的案头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备考。“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没有办法面对脱产的心理压力和原生家庭带来的逼仄感”,叮当坦言:“所以我逃了。”
二战结果出来后,叮当顺利“逃离”了小城。“全职儿女”概念火起来的这半年,她常常回想起在家备考的那两年,即便当时觉得很煎熬,回头看还是很美好。“人生或许再也不会有那样完完全全陪在父母身边的时光了”,她倍感幸运,也遗憾没能好好珍惜。
君子
“爸妈开始希望我考公,了解收入后就不干涉了”
君子是在对公司和职场完全失望后回家的。一年的时间里,他曾换过四五份工作,在经历了一系列“穿小鞋”“职场PUA”后,终于跳到了一家行业头部媒体机构。
但君子也发现了,“大公司也不过如此”。恰好碰上公司因疫情影响大规模裁员,君子就是被优化的一员,采访过程中他甚至忍不住讲了几句国粹。这个时候,君子的自媒体副业其实也有了不错的收入,甚至是主业薪资的两倍多——综合考虑自己的性格,他决定不再吃这份职场的苦,顺势开启了数字移民的旅居生活。
大理是数字移民的乌托邦,恢复自由身的君子曾在那里度过了很美好的两个月。他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一方面风景真的美;但另一方面又从心底明白,旅居的快乐浪漫其实是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上的。
时值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走红,大理旅游迎来热潮,君子不太喜欢游人多起来后的喧闹和过度商业化。过年的时候,外面都是热热闹闹烟花绚烂,君子想家了。恰好家里人打来电话,他又一次顺势回到家乡。
君子的家在浙江温州的一个农村,父母对他的回归陪伴感到欣喜。从刚回家开始,君子就会每天做一两顿饭、打扫下卫生,陪家人散步看电影。“这些家务活其实也不重,而且我更在意的是给父母家人提供情绪价值。”
爸爸也说过要给他“工资”,但君子拒绝了。因为他觉得那样就有束缚感了,爸妈说什么他可能都得像工作一样执行,“这个钱对我本身来说也不算什么,那我宁愿不要这个钱。”
忘记介绍了,君子从大学开始就已经有丰富的新媒体写作与工作经验。现在他的收入来源于自媒体及广告、知识付费课程等,差不多稳定三五万的收入。即便在家,他每天也有三五个小时要花在这些工作上,有时候他还会给父母一些家用补贴。
作为全职儿女,君子有自己的赚钱之道
君子透露,在他回家之初父母一开始也会希望他找个班上或者去考公,但在给父母展示了自己的收入后,他们就不再干涉他了。不过即便君子实现了这个年纪相对的“财富自由”,也免不了外人的指指点点。
最明显的感受是,君子有夜跑的习惯。但要每天在十点的农村跑步,“别人会觉得这个人多少有点精神问题”。君子透露,村里人有时会议论在家蹲着的他,这种时候爸爸妈妈就会很介意。一开始,他们会解释是“公司巴拉巴拉怎样怎样”,后来统一对外宣称儿子是写小说的。
尽管经济上没有压力,“全职儿女”的生活也会在变成常态后逐渐无聊。更重要的是,“离开城市和职场后,你的圈子会陷入固定的状态,你不会再认识新的人。” 君子更多的朋友在线上,除了约十年前的高中同学出来玩、和姐姐散步,他直言没有更多的娱乐方式了。“所以近来我在尝试拍视频和开直播,没有输出会发疯的”。
有时困扰君子的是同侪压力,看到前同事去了字节那样的大厂,他也会感慨别人的光鲜亮丽稳步升职。但是自由职业一旦陷入卡点,“可能就死掉了”。
总体而言,君子认为“全职儿女”一方面要为家庭提供情绪和陪伴,另一方面要尽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并不算一份很轻松的工作。但是还好,他有可以依仗的本领。哪一天不想在家里待了,他也是可以出去、也是可以养活自己的。
Kate
“全职儿女是暂时的,我要往前看不回头”
Kate回家的理由可能要更特殊一些。临近毕业,她被查出生病,一种极度影响生活但又不至于危及性命的病。治疗成为了接下去一段生活的主题,刚刚找好的工作也只能无奈放弃。
因为生病,Kate的生活作息很困乱,病痛时常让她四五点才能睡下。所以虽然自诩“全职儿女”,Kate能提供的只有情绪价值,病情缓和的时候会和妈妈出去散步旅游。不过爸爸妈妈对她的要求也是,“做个健康快乐的小孩”。
Kate觉得自己幸运又幸福,有包容理解自己的父母;但她同时可惜应届生的身份,患病的头两年她心理很着急上班。她和上文的叮当或许可以聊一聊,站在Kate的立场上,她很羡慕考研考公二战三战的人,“他们的人生看似停滞,其实是在向前的。”
和父母的分歧也出在这里。
“按部就班的人生规划被打破,我有一段时间一直觉得会生病是我自己的错,非常责怪自己,这份责备甚至大于了疾病带给我的痛苦。” 因为觉得空窗期不努力人就废了,Kate逼着自己偷偷准备过考试,比如不看完书就不能吃饭睡觉这样。
爸爸妈妈则认为身体是第一位,人生才刚开始,不着急工作以后有的是时间。他们是对的,因为Kate的暗自备考和焦虑,她的病情反倒加重了。
后来阳了以后,对于有基础疾病的Kate来说,真的度过了一大关,一下子看开了很多事情。她坦言:四处求医的这三年有很多长辈和我聊过,听了见了很多,发现人生根本没办法规划,只有活着、健康的活着才会有更多可能。
采访过程中,Kate感概最多的是妈妈的不容易,“我要加倍对妈妈好”。目前阶段她的焦虑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么花爸妈的钱很有负罪感,但是对于“全职儿女”这个身份,Kate的态度已经较开始有些变化了。
“我从抗拒到接受到有点享受,其实心路挺坎坷,哪怕是开始享受,对未来的焦虑就像心魔时不时就会滚出来作祟。”
前不久,病情缓和些的Kate和妈妈去长沙看了上大学的弟弟,还去北京看了医生看了姥姥。她想和妈妈多走走,往后和父母一起旅游的机会就少了;也想病快点好,那样就能和妈妈多吃点。
Kate说,她把因为生病被迫成为“全职儿女”当做重启人生的一段时间,这只是暂时的。她正在努力培养自己面对变化保持松弛的能力,“希望我未来的人生再出现任何计划外的事情,我一定要比现在处理的好,绝不陷入内耗。往前看,不回头。”
结语
“人生依旧是旷野”
人生总会在某个阶段需要一些休息和思考,但东亚人民显然并不擅长Gap Year。
那些主动的、被动的成为“全职儿女”的原因或许是社会问题,但健全地走过这个阶段并经历成长却是个体的功课。协和医院的医生对Kate讲了一句话,“对于两年后的你来说,此刻也是美好的年纪。”
只要不是永久停留,人生还是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