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有着23年资产管理行业经验的业内人士，他如何看待当前当前中国基金行业的发展现状，最大的痛点在哪里？基金业下半场应该从哪几个方面实现突围？他如何看待中国经济，未来两三年的压力和机会在哪些领域？对此，顶尖财经网邀请到了中欧基金董事长窦玉明先生做客《财富观察》栏目，跟大家分享精彩观点。

　　窦玉明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当下中国基金行业最大的痛点在于缺乏长期资金。未来基金行业会进入下半场，三类基金公司有可能实现突围：渠道最强的企业、业绩最好的企业、效率领先型企业，中国未来会在这三个方面产生领头羊公司，基金公司只要在一点上做好，就有机会。未来两三年，中国经济将面临内外两方面的压力。在公募基金领域，价值投资是唯一走得通的路。至于中欧基金，作为行业内首批实行核心员工持股的基金公司，未来将继续坚持打造精品店类型的基金公司。

　　以下为采访实录：

　　主持人：窦总，您好。

　　窦玉明：您好。

　　主持人：非常高兴今天中欧基金董事长窦玉明先生接受顶尖财经的采访。今年是中国公募基金20周年，这20年中您觉得国内公募基金的发展在哪些方面取得了较大成就，又在哪些方面走了弯路呢？

　　窦玉明：应该说，过去20年中国公募基金行业最大的成就，就是基金公司、客户的体系、产品，都是按照国际规范去走的。能够走到今天，应该说没走太大的弯路。

　　谈到弯路，我觉得更好的词可能是“遗憾”。如果说遗憾，是有的。遗憾就是中国基金行业走到今天，基金回报率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股票基金回报率，我们看到年化回报率都会达到15%，甚至更高。但是实际上，我们投资者的回报没有这么高。这是因为，投资者常常是在股市或者基金净值的高点进入，而且频繁地交易。所以，从最后的效果来讲，基金表现看起来是不错的，但基民实际挣到的钱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这应该说是一个遗憾吧。

　　主持人：那您觉得当下中国基金行业最大的痛点在哪里？

　　窦玉明：中国基金行业目前最大的痛点是一个，过去的痛点是两个。应该说，现在有一个痛点有所缓解。目前最大的痛点，就是我们缺乏长期的资金。公募基金应该说它的投资策略是偏长期的策略，买到好的公司并长期持有，这就要求客户的资金也是长期的，投资目标也是长期的。但现在我们缺乏长期投资者，我们投资者的平均持有期限可能只有半年、一年，而国外以养老金为主，很多人买基金的目的是为了养老，所以一投就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所以这样的长期资金就可以做一些长期投资打算。中国现在最大的痛点是养老的资金，这些真正长期的资金还没有进来，都是短线的资金。

　　主持人：借鉴海外基金业的发展经验，您觉得未来国内公募基金的发展会呈现出哪些特点？

　　窦玉明：刚才谈到“痛点”的时候说到有一个痛点慢慢变得不那么“痛”了，但是原来是比较“痛”的。那就是在过去，一方面没有长期资金，另外一方面可以长期投资的标的也很少，过去市场上那些股票，或者质量比较差一点，或者价格高，所以可以做长期投资标的比较少。

　　现在市场有更多好的企业上市，我们打开国门还可以投香港上市、投美国上市的股票，这些因素使得我们可以长期投资的标的有所增加，这个痛点就慢慢减缓了，就剩一个，现在中国基金业差的一环就是长期资金能进来，再对接上才会有大的发展。

　　主持人：随着国内公募基金数量的不断增加，基金行业竞争日益激烈，您觉得未来能够作为行业领头羊的公募基金应该具备哪些特征？

　　窦玉明：未来基金行业会进入下半场，上半场是属于谁要是先进入这个市场，或者说谁有一个“好爹”、“好妈”，这是俗一点的词，用更专业一点的词叫做好的股东的支持，好的股东主要是渠道方面的支持，那它就会发展比较快，未来会更加多元化。

　　多元化会有三个方面，要想成为行业的领头羊就要有自己独特本领。独特本领的话，你想所有本领都很具备也很难，就像咱说十项全能，你百米比博尔特跑得快，跳远要跳到全球第一，这很难。所以，我估计未来的发展应该是，一个公司只要具备了某一方面特别强的能力，就有可能生存下来，这样基金公司就会差异化，差异化我觉得会有三个方向。

　　第一个方向是什么样的公司呢？就是渠道最强的这一类公司，比如说是有银行做背景的，或者互联网销售公司做背景的。这些基金公司有母公司渠道的支持，这些公司在全球看，都有机会做得很大，全球前20大基金公司中可能大部分是这一类公司，就是后面有强大的渠道支持，这是第一类。

　　第二类的话，我们说是业绩做得最好，投资业绩、长期业绩最好，我们叫精品店类型的。这一类公司就是，我有自己拿手的本领，我长期业绩拿出来比你做得要好。客户一看，这个公司业绩就是比别家要好，五年也好，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就是比别家好。还有，精品店的特点就是产品不会有那么多，买哪都是好的，次品率很低。但有一些，像我刚才说的第一类公司的话，经常是产品线非常广，可能有200个产品、500个产品，里面有好有坏，客户挑的时候可能不小心就挑到了坏的。但是你如果买了精品店基金公司的产品，好处是你就不太用挑了，它的次品率很低，这是第二类，走这个路子。

　　第三类叫效率领先型企业。这类企业就是成本最低，比如产品管理费可以定的最低，这一类公司大部分最后就走向了以指数化产品为主，产品是一样的，大家业绩是一样的，哪个指数产品更好取决于谁的费用最低，大家比的就是谁能降低费用到最低。现在全球最领先的企业已经把费率降得接近于零，就是我帮你管钱，我不收你的钱，不收你的管理费。那就考验一个公司的运营能力，管这么多的钱，咱要雇人，我们还要买电脑，租房子，还能把费用压得那么低，这是考验公司运营的能力。

　　三个技能都做到最好，是不可能的，全世界都没有这样的公司。中国未来会在这三个方面有领头羊的公司，只要在一点上做好，就有机会。

　　主持人：中欧基金是行业内首批实行核心员工持股的基金公司，未来中欧基金还将如何进行革故鼎新？您对公司未来发展有何规划？

　　窦玉明：我们算最早一批做核心员工持股的基金公司，当时的目的是希望我们能够在治理结构上做的和别人有点差异化。做这个治理结构改变主要是因为，我觉得中国缺少精品店类定位的基金公司，渠道类的公司咱都有，各个银行都有自己控股的基金公司，大的互联网企业也开始做自己的基金公司。但是，走精品店的这一类公司比较少。

　　那要走精品店公司类型的话，它需要的资源禀赋，其中有一个比较重要的资源禀赋，就是核心的关键人才，尤其是投资研究人才，能够长期稳定地在企业里去做。通过核心员工持股，通过治理结构的改变，我的目的就是能够真的留一批人，留一批核心的人，能够长期地在公司服务下去，然后从长期去着眼。刚才说精品店有几个特征，第一个业绩要好，第二个长期业绩好，第三个没有次品，次品率比较低，这些都需要长期去做。所以，股权的改制为我们做长期的事打下基础了，这是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去做核心员工持股。

　　对于中欧的未来，我想整个战略定位是不会变的，我们会坚持走精品店路线，希望要做长期业绩最好，就是次品率也很低的，客户只要买了中欧的产品就不用担心，这是我的期望。

　　如果要把这事做成，未来的主要工作不是战略方面的调整，而是战略的执行，我们能不能把它落到地。现在我觉得，我们现阶段和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主要工作是和全球最优秀的精品店类的公司对标，学习它的最佳实践，就像华为做得这么好，它是学了IBM，我希望我们也是对标海外优秀的精品店公司，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做的，人家的制度、流程、文化这些东西都值得我们去学习，学完之后把它放到中国的实践上，能够落地生根，这个是我们未来想做的事，怎么把我们精品店的愿景，把这个事情最后真的实现出来。

　　主持人：我们顺着刚才的话题再深入聊一下，中欧的团队管理理念是怎样的，您对中欧内部的人才培养是怎么看的？

　　窦玉明：中欧整个团队的培养，我理想的目标是长期看，希望有一个相同，一个不同。相同的是希望我们所有人能够建立共同的价值观，价值观方面大家是一致的。不同的是技能要高度的差异化，有擅长销售的，有擅长做投资的，有擅长不同的技能。但是，价值观要一致，价值观不能多元化，一旦价值观多元化的话，大家是很难团结在一起的。这是我们在人才培养上最重要的、最想做的事。

　　我们面临的一些压力和难点在于，中欧基金过去这些年经历了快速发展的阶段，我们主要是从外部招聘人才。这些外部的人才进来之后，具备了不同的技能，但是也带来了不同的价值观。所以，现在我们主要做的事，就是怎么能够把有着不同价值观的人才重新汇聚在一起，变成一个共同的文化，共同的价值观，这些人怎么能够相互地学习，然后相互地改变，最后形成中欧的价值观，这是一个挑战比较大的事情。

　　当然我们也在做另一个安排，就是我们的人才培养，或者人才的寻找，已经从外部主要转向了内部。过去两年，我们在外部招聘的比例已经比较低了，我们更多转向在学校中招聘毕业生，从最开始进行培养。过去几年，因为我们发展太快，毕业生来不及满足客户的需求。但现在，我们已经过了从外部快速找人的阶段，现在要转向内部，但最终的目标都是要培养一致价值观，共同的文化，组建不同技能的团队。

　　主持人：您觉得中欧最鲜明的企业文化是什么？还有您刚才提到的价值观具体是指什么？

　　窦玉明：我们的价值观有这么几点：第一点我们要客户第一，第二点正直诚信，第三点追求卓越，第四点平等尊重，第五点是有团队精神，一共是五点。我认为最鲜明的、最独特的一点，是追求卓越。因为中欧想做成精品店模式的基金公司，精品店的意思就是业绩要做得比别人好。如果你不卓越，不超过别人，你怎么能够业绩做得比别人好呢？所以我认为，我们最鲜明的一点，我希望要定位在追求卓越上，我们要做最好的团队，做出最好的业绩，能给客户最好的服务，这才能达到我们价值观的第一点——客户第一，这两个也是密不可分的。

　　主持人：入行至今，无论是投资还是管理上，您觉得基金行业给您最大的启示是什么？

　　窦玉明：基金行业我干了18年了，快到20年了，整个给我最大的启示或者对人生的一些感悟就是，所有这些工作中重要的是要把工作干好，最重要的事情，是专注和坚持认真，而不是你的智商有多高，情商有多高，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工作，包括基金在内，我相信也包括做媒体、做互联网在内，我自己认为，绝大部分的工作都对智商和情商的挑战没有那么高的，挑战的不是你的天赋，挑战的是你是不是认真去做这事，专注地去做。有一个十万小时定理，干一个事干到十万小时就熟练了。我自己感觉就是这样，到了一定的积累，认真地，反复地，就会把它干好，基金也是一样，这是我的一个体会。

　　主持人：从投资逐步转向管理的过程中，您遇到最大挑战是什么，是怎么克服的？

　　窦玉明：投资的工作叫专业性工作，管理和专业工作最大的区别就是，专业工作是用自己的脑子指挥自己的手去干活，这很容易，一指挥它就听了。但是，管理本质就是通过别人实现自己的目标，就是通过我的团队，怎么让他的手，按照我的想法去做这个工作，最后把事能干完，这是比较难的，难度在这儿。你要拿筷子夹菜吃，直接放到嘴里很容易，你要让别人夹菜放到你嘴里，这个难度就很大，这就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

　　怎么去完成这个事呢，刚才说管理的目标是要通过别人实现你的目标，管理的最高境界应该是什么呢？应该是激发你团队的潜能和善意。团队中的大家都能够把最高的潜力发挥出来，效率是最高的。第二个层次，就是还要高高兴兴地干活，那就很厉害了。开开心心努力地去干，团结地去干，那没有干不成的事情。但是怎么达到这个高度，这是很难的一个事情，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那我自己，就是刚才你说有什么不同，我自己怎么去做这个事情。在做的过程中，我觉得也就是两点：第一点是实践，第二点是看书。看书会给你一些理论，看看别人总结出来经典的书，管理也是一门专业，像医生、律师、基金经理都是一样，它有一些基本要求，学习了这些基本要求之后，你要去做还是不会，此时还需要去实践，看看这个事情管不管用，哪个方法适合你，有一个学习-实践-反馈的过程，最后形成自己的体系，明确哪个管理方式是适合你自己的，你用起来比较舒服一点的。因为管理方式差异很大，有相对放任一点的，有导师型的，有各种不同的。你找到一个最适合你，而且适合你团队的方式，那么最后大家都比较开心，最终目的是让你的团队开心地努力干活，这样就是成功了。

　　主持人：您如何看待未来中国经济，价值投资是否是唯一取胜的投资理念？

　　窦玉明：中国经济用一个很长的维度看，比如说十年、二十年的话，我自己是非常看好的，我觉得中国具备了长期发展的一些很好的条件。但是，对于未来两、三年，我想业内的共识，包括我在内吧，认为可能会有比较艰难的日子。这艰难的日子来自于两个方面的压力。第一是内部，我们内部过去这些年经济高速发展，任何一个经济体都会这样，不光是中国，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就会不断地加杠杆，就是大家借钱越来越多，借钱借到一定程度就需要降杠杆，这是个自然规律。降杠杆的话，不管在哪个国家，经济都会是比较痛苦的，这是我们面临的第一关。

　　第二关，就是美国在全球层面上对中国的影响，这是来自外部的挤压。中国经济整体来讲，进出口的量占比还是很高的，贸易占比很高。所以，这样的话对中国的经济压力也是很大的。所以我说中国经济面临内部和外部两方面压力，怎么去解决这些问题，未来两、三年可能会遇到比较大的挑战。

　　投资有多种方式，只要能大概率挣钱的，都是好的投资方式。但是，对于公募基金这个领域来讲，可以说价值投资就是唯一走得通的路。

　　为什么公募基金和别人不一样？在其他领域能做的投资策略，为什么在公募基金，在这个为大众服务的领域就不适合呢？因为价值投资的好处是容量很大，很多钱进来之后往往都能挣钱。很多投资方法，尤其是投机的、短线的投资方法，容量很小，买100万股可能就触及涨停板了。价值投资可以实现最大的容量，公募基金是为大众服务的，管理的资产规模长期看会很大——现在还是很小，我觉得未来一定会做得很大。那么多的钱委托给你管的话，必须找一种能够管很多钱还能挣钱的方式，这种方式从历史上看，也只有价值投资才能容纳的下。因为价值投资它是靠企业，而不是靠博弈，不是靠割韭菜去挣钱的。割韭菜的话，韭菜是有限的，但是从公司来的利润是源源不断的，这样这个源头的水，就是公司创造的价值，你买了公司股票，它创造价值，这个水的量才能够和公募基金的体量匹配。

　　所以现阶段的公募基金，我觉得大家还有很多投资方式在做，不是真正在走价值投资的路，很多人没这么做，是因为现在规模还太小，我们股票基金规模太小，主动股票基金也就是1万多亿人民币。美国一个大一点的基金公司，股票基金可以到1万亿美金，一个公司的管理规模比我们行业都大，如果我们行业真的说未来能管10万亿美金，100万亿人民币的股票基金，那时候，我认为长期投资，价值投资也叫基本面投资，就是基于基本面的投资，基于基本面的投资就是挣钱要靠公司盈利来推动，而不是靠博弈价差来实现收益。所以我说长期看，今天我还不敢说价值投资是公募基金唯一正确的方式，因为现在规模还太小了，但是长期看，全世界范围去看，没有其他的路，这是我谈的关于价值投资和基本面投资的一个思考吧。

　　主持人：谢谢窦总，最后能不能对基金业20年，顶尖财经网以及天天基金送上您的祝福寄语？

　　窦玉明：好。祝福中国基金业在下一个20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祝福天天基金日新月异，在互联网金融的海洋中继续扬帆远航，谢谢。

　　主持人：谢谢窦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