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地下钱庄可以“对敲”走上百亿元资金，一起大案竟然涉及数千亿元流转资金，全国一年有超过近万亿元“黑金”在暗流中游走。随着广东、黑龙江等地一系列地下钱庄案的陆续曝光，这些耸人听闻的案件已真实地呈现在公众面前。

　　公安部2月26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全国公安机关共破获地下钱庄重大案件380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800余名，打掉作案窝点500余个，涉案交易总金额逾9000亿元。2015年这一数据是8000多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部分案件涉及诸多知名企业及上市公司，更有税务部门官员与犯罪分子勾连提供骗税便利。层出不穷的地下黑金交易已对中国外汇管理及货币政策产生严重干扰。

　　国家外汇管理局2月27日再次强调，今年将加强外汇市场的监管，严厉打击外汇违法和违规行为，以维护我国的国际收支平衡；同时还将增强政策透明度，推动金融市场继续对外开放。

　　监管层称此举为“开正门、堵旁门”，避免发展失控，危害经济安全。

　　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潘功胜称，我们将继续推动和支持金融市场的双向开放，进一步提升跨境贸易和投资的便利化水平，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

　　黑金的“通道”

　　地下钱庄大案几乎每年都有查获，公安部、外管局等部委从来没有放下大棒。不过，像今年初这样密集的案件消息公布却较为少见。

　　深圳警方在2月27日发布的最新消息显示，2016年11月，深圳市公安局打掉4个地下钱庄团伙，并对犯罪嫌疑人邱某华、詹某雄、梁某生等18人进行审查，该案涉及金额达到144 .6亿元。

　　之前的10月，深圳警方更是端掉6个窝点，涉案金额达480多亿元。广东警方此前也发布破获系列大案的消息，深圳、东莞、汕头、佛山等地先后破获数百亿元的个人及团伙地下钱庄案。加之近期破获的系列案件，2016年全年广东查获的涉案资金近3000亿元。

　　除广东外，黑龙江警方也在同一时间发布消息，该省七台河市公安局历时一年多时间，成功破获一起特大系列地下钱庄案，打掉地下钱庄8个，查处骗取出口退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违法犯罪企业15家，抓获犯罪嫌疑人80余人，已查实涉案流转资金达数千亿元。

　　需要提及的是，这些大案背后往往隐藏着形形色色的“黑金”交易。比如前述深圳警方提到的邱某华、梁某生等人的案件，由一笔涉案金额高达3000万元的涉贪腐资金查起，结果查出系列窝案。

　　据深圳警方介绍，邱某华2007年在深圳成立了一家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结识了一大批需要外汇的客户，从而学会了如何把货币当商品、利用汇率“赚钱”。多数交易每10000美元可赚取100元人民币的差价，有的时候能达到800元或900元，而邱某华所做的就是坐在电脑前“对敲”。所谓“对敲”，即境内收人民币后向客户境外账户直接转入等值外币，反向亦如此操作。邱某华等人的“对敲”交易账户多达2000多个，涉案金额超过140亿元。

　　与邱某华的操作手法稍有不同，在黑龙江省七台河市破获的案件中，梁某华在利用其开设的若干个境内外账户买卖外汇赚取高额利润的同时，还帮助“客户”骗取出口退税，仅河南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闫某在就通过其骗取国家出口退税高达7984万元。

　　更需要注意的是，地下钱庄为赌博、贪腐等犯罪者提供洗钱通道。比如，位列中纪委“红通令”第二号的江西外逃“亿元股长”李某波就是通过珠海的地下钱庄转移1000多万元贪污款到澳门豪赌。

　　万亿级“需求”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地下钱庄大案频发似乎在说明一个问题，巨大的地下“黑金”需求催生了“繁荣”的地下外汇交易，汇兑、骗税、洗黑钱者只是在其中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前述深圳警方破获的案件中，邱某华、梁某生等人交代，其客户都是东莞、广州、珠三角地区小规模工厂的商人。他们没有进出口权，接到的境外客户订单交易数额都相对较大，但是国家有明确的外汇限制，交易额都不能立即到手。他们就只能找地下钱庄来操作，希望快一点收回货款。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需求”，上述窝案中的同犯詹某雄更是利用其控制的国际货运代理公司帮客户骗税。“很多时候，大笔资金进来，我们都闭口不问。我们不否认有一些官员转移资产，或者一些人利用‘地下钱庄’骗取出口退税、走私假货的可能性存在。”梁某生说，为了今后能接到更多生意，他们潜规则是“资金不问来路、只问出路”。

　　据称，邱某华等人为客户完成人民币与外币之间的互转方法很简单，其中之一是前文提到的“对敲”。他们通过购买“人头账户”、开空壳公司等方式与客户进行交易，收取的中间费用比例为交易金额的1%至7%左右，有时会高出这一比例。

　　也即是说，越是来路不明、金额越大的交易，地下钱庄抽取的费用比例越高，这就是通常所说的“黑吃黑”。但即便如此，地下钱庄的交易数量依然庞大，市场有巨大的“需求”。

　　据广东警方介绍，广东省地下钱庄主要分布在深圳、珠海、广州、东莞、佛山等珠三角及沿海城市，部分侨乡也比较突出。犯罪分子往往用假账户、马甲账户，很难发现本人，经常一批账户用到两个月之后，就再启用一批新的账户，地下钱庄往往也在变换地点，一旦有所警觉，就立即停止。

　　《中国经营报》记者在东莞、深圳多地走访时发现，无论是深圳皇岗、蛇口港等口岸及物流园区，还是在工业园区，都有各类货运代理公司，而这些货运代理公司中多数承揽外汇代付等业务。这其中，有些货运代理公司只是从事中介业务，并无货柜或船舶、车辆。

　　广东警方的数据显示，2016年无论查获案件、人数还是金额，都呈现倍速递增的态势，个别数据增幅达300%。2016年全年广东累计查获地下钱庄的涉案金额近3000亿元。

　　公安部发布的数据则表明，2016年全国查获的地下钱庄涉案金额超过9000亿元，2015年这一数据是8000多亿元。如果2017年不加大打击力度，“轻松破万亿”并非只是黑色笑话。而一家地下钱庄的“年收益”也是轻松破千万元，甚至过亿元。

　　“当前地下钱庄违法犯罪活动的猖獗，反映了上游犯罪的猖獗，存在旺盛的市场需求，是地下钱庄屡打不绝的一大原因。”公安部经侦局反洗钱部门负责人束剑平说，目前地下钱庄案件涉及外贸进出口、房地产等多个行业，其危害也在日益增加。

　　需要指出的是，在“黑金”汇兑过程中，大量资金并未发生实际的跨境流转，只是通过分别在境内外收付人民币和外币、分别记账的手法，变相实现资金跨境流入流出。束剑平说，这种方法最为隐蔽，但危害巨大。

　　开门与堵门

　　地下钱庄犯罪正在不断演化成一种复合型犯罪形式，其危害正在放大。其中之一就是影响国际收支，继而影响到货币政策。

　　据广东省公安厅经侦局副局长吴义来介绍，广东省对外贸易发达，资金流动频繁，是地下钱庄犯罪易发多发地区。地下钱庄破坏了金融管理秩序，影响股市、外汇等资本市场，造成税收流失，导致国际收支数据不能准确反映经济活动的真实情况，影响宏观经济决策。部分涉赌、涉毒、涉恐、涉贪腐及其他违法所得资金也可能通过地下钱庄转移至境外逃避打击。

　　据介绍，非法的外汇收支业务能掩盖一部分热钱的流入流出，影响国内金融安全，严重危害国家经济利益。国家外汇管理局管理检查司副司长曹利群表示，在地下钱庄中流动的有一些完全是投机套利的资金，这严重损害到国家社会经济秩序。

　　曹利群称，国家外汇管理局已经建立了一个大数据系统，可以对各种外汇违法违规行为进行实时监控，以加大对地下钱庄等违法违规行为的打击力度。据称，国家外汇管理局联合公安部等部委将始终保持对地下钱庄等违法犯罪的高压打击态势。

　　经济学者易宪容认为，非法涌入的外资还会进入中国国内股市炒作套利。此外，大量外资通过不正当的方式进入中国，还会严重干扰中国的货币政策，扰乱中国的实体经济。政府对此进行严厉管制十分必要。

　　公安部则表示，将积极会同中国人民银行、国家外汇管理局等部门，保持对地下钱庄犯罪活动的严打高压态势，切实维护国家金融管理秩序和国家经济安全。中国人民银行也称，将继续跟踪和分析新型作案手段和作案手法，不断扎紧制度的“笼子”，特别是在特定非金融机构领域，完善反洗钱措施。

　　需要提及的是，就在外汇管理部门表示高压打击非法外汇交易行为的同时，市场上也传出“外汇管制”的声音。比如，有外商企业发生正常利润难以汇出的问题。但潘功胜随之澄清说，外商投资企业正常的利润汇出属于经常项目，在政策层面没有限制，直接在银行办理即可。

　　潘功胜说，对于企业利润汇出也是有真实性合规性的要求。例如，要求企业按照公司法等法律法规的要求弥补以前年度亏损，并向银行提供董事会利润分配决议、经审计的财务报表以及在中国的完税证明。

　　国家外汇管理局表示，今年将加强外汇市场的监管，严厉打击外汇违法和违规行为，以维护我国的国际收支平衡。与此同时，还将增强政策透明度，推动金融市场继续对外开放。比如，对真实合规的跨境贸易投资业务，会继续加大支持力度，企业正常的外汇收支是有政策保障的。

　　记者在国家外汇管理局官网看到，《国家外汇管理局关于进一步推进外汇管理改革完善真实合规性审核的通知》(汇发〔2017〕3号)已印发，国家外汇管理局有关负责人就相关问题回答了记者提问，其中包括“维护健康外汇市场秩序，服务实体经济发展”等。

　　具体包括，对支持跨国公司外汇资金集中运营管理、允许自由贸易试验区内境外机构境内外汇账户办理结汇、允许内保外贷项下资金调回境内使用和要求境内机构报送经常项目外汇收入存放境外信息等。

　　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研究院首席经济学家赵庆明则认为，监管层对非法案件的查处不会影响个人和企业正常、合理的外汇需求，但那些非法的资金流出有望得到进一步遏制，有助于汇率的进一步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