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谈八卦,是不足以认识我(贵)国的,还需要深挖。说到底,社会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人与人的关系结成一张庞大的网络,这张网络里,利益盘根错节,大鱼吃小鱼,黑鱼吃大鱼。最近搬砖太忙,无暇顾其他,就指导我兄弟猫哥,让他挖掘了点东西,算是回答周二发那段文字后大家在后台的询问。真真假假,看官自行判断。
9.4亿美元有多少?按2014年的汇率,约合58亿人民币。猫哥没见过世面,但总觉得,这都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大的一笔钱,够在帝都买好多大房子了。可如果这笔钱“不翼而飞”了呢?
前段时间,中植系实际控制人解直锟将私募股权投资基金XIO GROUP的高管们告上了法庭,他宣称给XIO提供的9.4亿美元,现在“要不回来了”。
解直锟是中植企业集团的创始人,2014年胡润全球富豪榜中,他以120亿身价位列大中华地区第197位。成立于1995年的中植企业集团,从木材生意起家,现在的主要业务已经涵盖投资、并购、资产管理和产业基金等等,拥有多家全资、控股子公司,参控18家上市公司,总计资产规模超过1万亿元。
事情要从2014年说起。根据诉状,解直锟称在2014年出资人民币58亿元(当时合9.4亿美元)帮助设立XIO以及资助XIO收购了两家国外企业,但不久之后,解直锟称不知道投入的58亿元最终投资了什么,自己并不知情,XIO不回他的电话,也不给相关信息和文件。于是,解直锟的一位代表在伦敦连续两次给XIO发了信函,要求了解资金去向。
但奇怪的是,XIO GROUP否认拿过解直锟的9.4亿美元投资,称没这回事。
最终双方还是没谈拢,今年2月解直锟向开曼群岛法庭提起诉讼,指控XIO高管合谋诈骗钱财。
此事件被《华尔街日报》报道后,迅速传遍了社交媒体。3曰21日XIO Group发布了一则《关于不实报道的澄清声明》,称《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存在多处对XIO Group及XIO Group管理团队的不实报道,已对XIO Group造成了严重不良影响,损害了XIO Group的良好声誉。”
至于,哪些是“不实报道”,该声明并未指出。
有趣的是,如果解直锟的确在2014年投资了9.4亿美元给XIO Group,那么这笔买卖太值了,那时候正值人民币兑美元汇率高点,如今这笔钱折合人民币约合64.71亿,3年间仅汇率就净赚6亿人民币,而2014年,由于外汇储备增幅很大,并不像现在这样资金难以“出海”。
“9.4亿美元”到底有没有丢,目前还是个谜,双方都没有透露更多,但猫哥了解到,这一纠纷直接导致解直锟后续在A股的资本运作计划失败。
损失的可不止“9.4亿美元”了。
猫哥从一份由解直锟签发的《对中植资本、中新融创及并购部2016年的工作批示》中发现,解直锟认为2015年中植系在海外业务“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完成了和正在完成十项具体工作”,其中头两件是:
收购全欧洲最大工业化肥企业,收购已经完成(计划16年装入A股) 收购了美容激光领域全球排名第一的以色列激光项目(收购完成后,企业重新在中国A股上市)
这一细节成功引起了猫哥的注意。因为这恰好与XIO Group的两个最早收购对上了号。
《对中植资本、中新融创及并购部2016年的工作批示》
2015年3月,XIO向另一私募基金Triton收购COMPO EXPERT,当时并未披露价格。随着“不翼而飞”事件爆发后,两年前那桩交易的价格暴露了,3亿多美元。
Compo Expert曾系德国康朴的业务板块之一,德国康朴创立于1956年,有60年历史,是一家家庭园艺肥料公司,以德国、法国等欧洲国家为主要市场,拥有约600名员工,该公司旗下分为两大业务板块:COMPO CONSUMER,面向家庭用户;COMPO EXPERT,面对商用客户。2011年,私募基金Triton以约2.05亿欧元买下康朴。
Compo Expert是不是“欧洲最大的工业化肥企业”不知道,但3亿多美元这个价格到底贵不贵呢?
让我们看看,2016年4月,知名肥料企业金正大(行情002470,买入)集团收购了康朴的家用板块COMPO CONSUMER花了多少钱——不超过1.16亿欧元。
而整个康朴集团值多少钱呢?据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报道,2014年末Triton准备把康朴出售时,给其的整体估价约为3亿欧元。
按这个价格测算,在2014年末,COMPO EXPERT的估值应该是2亿欧元左右。可几个月后,XIO却花了3亿美元去收购。
这个价格高出整整一亿美元。从价格来看,XIO花高出一亿美元的价格买下生产家庭园艺肥料的COMPO EXPERT有点奇怪。
然后解直锟打算以“欧洲最大的工业化肥企业”装入A股,就更是让人对他的财技拍案叫绝了。
比起COMPO EXPERT的高价,另一个在以色列的项目算便宜了。
2015年10月12日,XIO Group完成5.1亿美元对以色列医疗器械公司Lumenis的收购,之前有传言复星以5亿美元收购Lumenis。Lumenis预期2015年收入为3.05-3.1亿美元,比上一年增长5.3-7%。
两者相加,的确是花去了9亿美元左右。
诸位看官,根据《对中植资本、中新融创及并购部2016年的工作批示》,解直锟是知道9亿美元花在哪里了,根据XIO Group给的新闻稿,这9亿美元也的确是花出去了。怎么到最后,一个说不知道钱花哪了,一个说没收到过钱呢?
除了这两个项目,解直锟还想要更多海外项目,涉及美国的西部快线(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的高铁)、半导体企业恩智浦、中渔旗下的CopeinCA、高频交易公司等等。
完成了上述两个项目后,XIO Group还在帮解直锟继续搜寻。2015年夏天,在XIO Group高管的陪同下,解直锟一行拜访了XIO Group正在收购的几家公司,并且视察了可能投资的项目,在那次从以色列到欧洲的视察中,解直锟的身份是“有限合伙人”,这在基金业里,是投资人的意思。
行程中,XIO Group安排了参观知名跑车公司阿斯顿马丁。
2015年,解直锟(右二)在位于英国中部的阿斯顿马丁工厂
但早在2013年6月,另一中国私募股权投资机构信中利就联合意大利私募基金Investindustrial共同入股阿斯顿马丁,虽然2016年信中利与阿斯顿马丁签署的一项基于电动车Rapid E的投资备忘录被取消,但信中利仍是股东之一。
难道当时XIO Group要撮合解直锟从Investindustrial和信中利汪潮涌手里买下阿斯顿马丁?
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中植系旗下的大唐财富就曾和信中利联合举办过私募论坛。
有钱人圈子很小,想做点生意很正常。
“9.4亿美元不翼而飞”这一事情,让一直想保持低调的解直锟很为难。
1991年以前,他曾是黑龙江省伊春市五营印刷厂的一名工人,做木材生意起家,后转入金融。
解直锟本人很少露面,据悉已经获美国国籍。这些年,他常驻香港,有项目时须他亲自出马时才会回内地。他本人虽然低调,但他的夫人却全国皆知,那就是毛阿敏,2003年两人完婚,毛阿敏女士为他育有一儿一女。毛阿敏从未当面透露过解直锟的身份,据说她在公开场合奉行“可以谈孩子,不能谈丈夫”的原则,甚至曾表示“一辈子也不会把老公身份公开”。
但毛阿敏女士对解直锟颇为照顾。几年前,某大报曾经写过一篇有关中植系的文章,刊发后,毛阿敏亲自打电话来商量撤稿事宜。
解直锟还有个极其出色的哥哥解植春,曾任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中投公司)副总经理、中央汇金公司执行董事、总经理。
在2015年5月,解植春突然辞去所有职务。中投公司在公告里对解植春的成绩颇为积极肯定。接近中投的知情人士说,其实在2015年2月初,解植春就已经在中投内部提出辞职,直到5月份才获批准。
据《财新》的报道,解植春辞职,除了个人职业选择外,还有一些特殊原因。因为解植坤为中植集团控制人,也是中融信托的实际控制人。中融信托近年成长为信托业“黑马”,作风颇为彪悍。虽然兄弟并非法定的“直系亲属”,但难免引人关注,相关部门在做例行检查时总是要反复询问相关情况,这令解植春颇为尴尬,并萌生退意,辞任汇金总经理之位,与之不无关系。
表面上看,中植系有央企经纬纺机(行情000666,买入)背景,但其实,早已经是解直锟实际控制的公司,经纬纺机并没有参与到中融的日常经营中,只能算是财务投资。解直锟牢牢控制着公司。其侄子解子征就任中植集团中泰创展公司董事长,甘肃西北矿业集团董事长;解直锟的外甥刘洋担任中植系核心企业中融信董事长。中植系内关键岗位大多是解直锟亲信。
在中植系内部是高度市场化运作的民营气质,一切以赚钱为目标。猫哥了解到中植系有四大财富公司:恒天、大唐、新湖、高晟。这四家每年可以募集数千亿的资金,高峰的一天就能募集十几亿资金,是中国最大的财富公司,也是中植系最主要的资金来源。
中植系的公司要资金,也是以市场化的方式去和它们谈判。因为中植系把业务分为一个个团队,中植系入股+团队持股,形象点说,就是——中植系出招牌,团队去干活,赚了钱大家分。
这一激励机制让中植系团队“狼性十足”,团队负责人都赚得盆满钵满,这也是中植系的“四大金刚”这些年能快速扩张的原因之一。
募集来的钱需要投出去,在中植系内部,投资项目要集团过会,过了会,集团就会协调子公司跟财富公司对接资金。
但是,解直锟有些要做的项目就不用集团过会,他一句话,第二天钱就到了。
猫哥了解到,解直锟在香港做投资的团队和在国内中植集团的是两班人马,投XIO Group以及XIO Group收购COMPO EXPERT、Lumenis很可能就没有经过集团过会。
有钱就是任性。特别是有成千上万高净值客户拿着真金白银买了中植系的金融产品,就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钱,最后都被用来买了什么。
正如上文披露的解直锟在海外收购的项目都会装入A股上市公司。这也是中植系的惯用玩法——偏好定增概念股题材股、装“优质”资产进上市公司,等股票上涨后再离场。
具体来说,就是以中融信托为核心,四大财富公司作为募集资金渠道,然后通过定增等方式和上市公司搭上线,结成利益共同体,然后跟上市公司合作搞一个项目或者成立一家公司,可能是上市公司占大股,也有可能是中植集团占大股,但真正出钱比较少。经营团队是中植派,派了人以后和上市公司谈好,保证每年八千万或者九千万的利润,并按照5%或者10%增长,然后将项目、公司或资产注入,拉升股价,获利。
2015年6月,“中植系”通过旗下三家合伙企业,斥资4亿元参与骅威股份12亿元并购梦幻星生园的定增项目;同月,“中植系”旗下中融鼎新设立的珠海融悟基金作为分众传媒(行情002027,买入)股东,在借壳交易完成后将获得宏达新材(行情002211,买入)2.04亿股。
“中植系”曾参与TCL集团(行情000100,买入)、上海电气(行情601727,买入)、江西长运(行情600561,买入)、吉恩镍业、福田汽车(行情600166,买入)等多家上市公司定增。2014年,“中植系”介入宝德股份(行情300023,买入)、中南重工等至少8家公司,累计参与交易金额逾30亿元;仅2015年上半年中植系就通过定增、深度介入重组等方式介入7家公司,累计资本运作金额约80亿元。
还真别说,资本市场对于“中植系”所布局的个股大多予以追捧。比如说中南重工,自2015年3月,中南重工便由3月4日的19.34元起步,一路上行至60.4元,直至6月1日因重大事项停牌。
对于这一“战绩”,解直锟颇为满意,他在《对中植资本、中新融创及并购部2016年的工作批示》开篇写到“中植资本投的中南重工,当时我和XX一起去见陈绍忠时不到20亿市值,通过行业重组、大唐辉煌的注入,不到一年时间里,已经成长为市值207亿的国内文化产业龙头企业”。
解直锟所提到的大唐辉煌是一家民营影视企业,它的股东可谓星光熠熠,包括唐国强、冯远征、陈建斌、王姬等大腕。中植资本之所以能把它注入中南重工,毛阿敏女士是否起过作用不得而知。
只是一年后的今天,已经更名为中南传媒(行情601098,买入)的“中南重工”经过除权后,股价回落到15.68元。至于中植系获利或损失多少,不得而知。
经过两三年的资本运作,中植系在A股上声名显赫,但似乎,现在上市公司们都不太愿意跟它玩了。因为自从“股灾”后,大家也不愿来兜底了。
在以往的报道里,XIO Group是一家总部位于伦敦的“有深厚中资背景的私募投资公司”,由Athene Li、Joseph Pacini和另外两名合作伙伴于2014年在香港创立的,其中Athene Li常驻中国,Joseph Pacini常驻伦敦。
XIO集团的高管履历
XIO Group董事长Athene Li,中文名叫李响,就读于复旦大学、悉尼大学和康奈尔大学,获得了金融学双硕士学位,曾在亚洲美林投资银行、贝尔斯登亚洲企业财务团队、天泉资本工作,专门从事IPO和并购交易。
XIO Group的首席执行长Joseph Pacini,曾是贝莱德亚太地区另类投资部的负责人,其在贝莱德期间管理超过240亿美元的资产。
所以,曾有外媒报道XIO Group与贝莱德关系密切。XIO Group在英国注册的是一家名为XIO (UK) LLP的有限合伙人公司,并非一个注册的实体。2014年其注册总资本为6万英镑。它有两个股东,一个在香港注册,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
在中融信托的官网上,猫哥发现中植系在香港的主体之一是中融国际资本(中融国际资本管理有限公司),该公司是中融鼎新在港投资设立的公司,主要从事直接投资和资产管理业务,为中资企业跨境投融资和海外资本进入中国提供投融资支持和服务。
2016年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解直锟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常驻香港,很可能就是那时候,他与thene Li、Joseph Pacini接触上。
至于9.4亿美元投资是否属实,从前文的《对中植资本、中新融创及并购部2016年的工作批示》来看,应该是提过。并且,XIO创始人之一Carsten Geyer发出的电子邮件,在解直锟旅欧期间,Geyer曾安排解直锟与一名银行家会面,邮件中将解直锟称为XIO基金顾问委员会主席。
如今准备好的把两家公司装入A股的计划算是玩完了,“蜜月”过去得如此之快,从此爱人变仇人。
当然,那笔资金到没到账是存疑的。正如前文所言,解直锟的58亿人民币换成9.4亿美元出海时,资金渠道还颇为宽松,那时候也是中国资本密集出海收购的元年,大量资金出海,引起了监管当局的警惕,从2015年起,中国外汇管理局就开始收紧资金出海。
所以,9.4亿美元到底出去没有,还是XIO Group先垫付了9.4亿美元现在不愿交割,就成了迷之存在。
更有趣的是,前两天的3月20日,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7年年会上央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潘功胜说:“有很多企业,在中国的负债率已经很高了,再借一大笔钱去海外收购。有一些则在直接投资的包装下,转移资产。”
猫哥觉得,潘副行长虽然不点名,但颇有道理,听者有意,闻者足戒。
最后猫哥想知道的是,如果真的有9.4亿美元“不见了”,算是解直锟的钱,还是中植系的钱,还是买了中植系发行的信托产品的投资者的血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