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当我在一声声零落的鸟鸣中醒来时,我知道丁酉年的初一开始了。世界的神奇,竟从小鸟代替雄鸡司晨揭幕。我微笑着伸了伸懒腰,披上睡衣开始洗漱,用细丝炭素牙刷上下内外地刷着浸润在留兰香泡沫中的牙齿。这三十二个卫士,以无以数计的咀嚼,或为我粗茶淡饭充饥,或为我美味佳肴品尝,付出过疼痛、浮肿、龋齿、摇动乃至脱落失联,令人心生感动。望着镜中的我,两鬓已开始花白,年青时浓密的卷发已在千思万虑中化成我的智慧。
我欣赏老克勒的素养,那种言谈的从容优雅,那种举止的礼让谦和,那种对生活的丰富色彩及对物品的精细讲究,那是经历世面后的提炼,那是中西文化孕育后的海派。更主要的是无论穷、富、贵、贱,始终善待自己,留一份清新、一份淡泊、一份自珍、一份高贵。于是我尝试着来一次老克勒的年味。
餐前水果,无疑是大年初一的开盘享受。当一块块苹果、一瓣瓣桔子、一粒粒石榴和一勺勺牛油果伴随着音乐送入口中时,那真是舌有酸甜、手留余香。随后而至的早餐更是一天中最重要的饮食。俗话说,早餐如皇帝、中餐如员工、晚餐如乞丐。所以早餐更体现老克勒的年味。老上海人主要有广邦和甬邦,所以老克勒的习俗往往是海派与广邦或甬邦的混合。初一的早点,一碗精致的汤圆是必配的,汤圆晶莹剔透,隐隐透出黑芝麻的内馅,加以酒酿桂花和沙糖,体味着柔软细腻,又蕴含着团圆、甜蜜,无疑是上品之佳点。而与之相映的是春卷,那微微焦黄的脆皮内,金黄色的韭芽夹着肉丝,令你在嗤嗤声中感受一种脆香与鲜美。伴随着点心,甬邦的冷盘是无可替代的主角。白色的鳗香、红色的油爆虾、黄色的金丝茄菜、棕色的重油烤烤麸,带着红膏的宁波炝蟹,以及油汆的苔条花生。坐在铺着白台布的餐桌旁,聆听着新春欢乐的音乐,望着色香味俱佳的早点佳肴,一种浓浓的老克勒的年味油然而生,一种希望酬劳一下自己辛苦大半生之身心的愿望终于得到了如愿以偿的满足。老克勒的年味,源于大都市丰富而深刻的内含,那高楼大厦后的石库门弄堂,那霓虹灯璀璨下的万家灯火,那欲望躁动、繁华似锦下的沉淀含蓄与从容静谧。于是我首先选择了田子坊这个地标,这个自1931年著名画家汪亚尘在此创办艺术学校及成立艺术家协会开始播下了艺术的种子,此后又由画家黄永玉取《史记》所载的画家田子方谐音为名。1998年陈逸飞、尔冬强等文化名人纷纷入驻,更吸引一批从事文艺的企业和艺人聚集于此,从而艺林茂盛、创意满园。尔今纵横交叉的弄堂内,处处洋溢着文艺氛围,六百余户上海居民构成的旧厂房与旧民宅成了历史与未来、传统与现代、经典与流行的都市名片,成了中国最佳创意产业园及国家AAA级旅游景区,令人不得不感受到文化创意的魅力。
与田子坊可以媲美的便是新天地。置身于占地三万平方米、建筑面积达六万平方米的休闲步行街,仿佛时光倒流,令人重返于20世纪的20年代。从传统的四合院到砖木结构的住宅,再到以石料作为外门框的石库门,从庭院式的大家庭生活方式到单身移民或小家庭式的弄堂文化,并由此产生了亭子间、客堂间、东西厢房与阁楼等石库门附加名词,产生了七十二家房客、白相人阿嫂、马路天使等艺术文化。如今在充满现代感的新建筑中,当年的砖墙瓦屋、石库门风韵依旧,而中西合璧、时尚潮流的餐厅酒吧、精品服饰、娱乐休闲已鳞次栉比、应接不暇。坐在路边的咖吧内,品着摩卡咖啡的原味,欣赏着川流于石库门弄堂的中外游客,仿佛观赏着一幅最现代的《清明上河图》。咖啡中的茶叶香、洋房中的石库门、黄皮肤中的蓝眼睛,互联网超速地整合着古今中外的文化。
老克勒的年味自然少不了浪漫的爱情。漫步于两旁水松挺拔的甜爱路,默咏着爱情墙上的爱情诗篇,不由得春水皱起、涟漪浮动。从《诗经》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徐志摩《再别康桥》中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从(唐)王维《相思》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到(宋)李清照《一剪梅》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从雅典柏拉图(约公元428-前348)《当你抬头望星星》的当你抬头望星星,我的爱人,我愿成为天空,可以用千万只眼睛,好好将你打量,到波斯·海亚姆(约1048-1122)《一部诗集》的在树干下面,一部诗章,一壶酒,一块面包--这荒芜的地方,还有你在我身旁高歌,啊,荒野也变成天堂。古今中外,爱,始终是永恒的主题,就象这条长度仅520米的甜爱路,却写着:爱情可以很远,也可以很长,只要两个人愿意,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老克勒的年味是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的特色之一,它是一种生活方式、生活品味和一种生活情调,更是一种文化生活、文化创意和文化追求,就像老克勒,不再是奶油包头、皮鞋锃亮、西装笔挺、咖啡雪茄的外表形象,而是优雅从容的风度、层次品味的素质,以及博学世故的内涵,这才是老克勒灵魂和魅力之所在。老克勒的年味献于懂品、识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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