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记者 师琰 雅典报道
几年前,21世纪经济报道曾以“达摩克利斯之剑”为题,报道了PCT项目的长期租赁协议的风险。傅承求提及此事还显得有些“耿耿于怀”。
《21世纪》:比起成为PPA大股东和修改当初的特许经营权租赁协议,你觉得哪件事更难一些?
傅承求:当然是租赁协议。
《21世纪》: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傅承求:首先我们要充分研究这协议,协议本身有漏洞。协议的基础是假定希腊的GDP年增长将不低于4%,然后按这个假设的模型倒算回来,要求我们每一年交给他们的特许经营权费用都保持增长。
而事实上,希腊的GDP从2008年高点就开始逐年下降。在场地已经全部满负荷的情况下,我今年付给PPA的特许经营权费用已经达到顶点了,今后怎么增长?码头只有这么大,你想涨价?别人还想叫你降价!航运市场整个形势都不好,全球货量都是在下降的,涨价的话谁还会来?
所以那时候我根本睡不着觉,这不是死定了?2012年是180万标箱的货量,就算再翻一番,收入全交给它都还不够。我一来,一天到晚都在琢磨这个协议,一条条抠协议,感觉这日子不能过,过不下去。我来这里后第一个月经过核算,就给总部打了第一份报告,承诺会在2010年年底让公司持平。实际上,2010年9月底就持平了。但是,几年后将开始亏损,到最后恐怕只能卖掉。
我考虑的不是我个人,我可以风风光光打平、做到盈利,等别人接手,亏损和我没关系了——但我不可能那样。我感谢中远给我这个平台,我在这里发现问题,就不可能坐视不管,从我肩膀上轻易把这个担子卸下去;我必须顶起来,想一切办法,尽一切所能,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21世纪》:最终谈判从哪里突破的?
傅承求:集团领导对此情况也是高度重视。我们请律师过来研究法律条文,着手寻找突破口。请来的当地律师团队认为,有权利提出修改主张。于是,我就直接找当时的发展部长。我们在谈的过程中无意间了解到,因为欧债危机,他们已经给一些本国公司减免了特许经营权费用,这就有戏了。
我们跟国有企业一样缴税,现在大家都交不起(特许费),为什么我们还必须照交不误?就这样顺藤摸瓜,越谈越带劲,越谈越有希望,按照特许经营权协议提供的争议解决办法,展开了第二次友好协商。
我们把希腊当初的GDP预估模型跟实际GDP相比,后者不仅没有增长,还下降了超过20%。我们拿出很多论据,随着当地货量下降,GDP严重下降,政府给一些本地公司的特许经营费甚至下降了50%,那中远的场地租金和特许经营费为何还要按年增加?
特许经营权协议放在当初的市场环境下无可指责,当时世界性的金融危机还没有爆发,全球资产价格被严重高估,当时也是希腊经济最好的时候。但2007至2008年谈这个协议时的情况,跟后来的现实发展殊异,
想不改变协议可以,我现在就宣布倒闭。那时候才投资2个多亿欧元,刚好已经不亏损,投入的设备钱希腊方面得还给我们。希腊人当然不想看到这一步。
就这样一关一关地过,直到最后,终于与PPA达成了第二次友好协商协议,摘掉了所谓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21世纪》:那当初的租赁协议现在变成什么样?
傅承求:就按原定的两个阶段收益百分比缴纳,一直不变直至租赁期满。利润高,交得就多,亏损就交得少,这才是投资本意,才是双方风险共担、利润共享的友好合作模式。
实际上,最终希腊方面获得的收益并不少于原来计算的收益。25年还是可以收到30多亿欧元。为什么?整个三号码头西部,原来设计只有370万标箱,但扩建后二、三号码头的合计装箱能力今后是620万标箱,我们的收入会相应增加。
随着时间增长,货币贬值,航运形势好转,缴纳金额自然会提高。最终,希腊方面得到的还会包括2亿多欧元的硬件投资,这些资产未来也将留给当地;码头扩大后又增加了几百个就业机会;由于比港招揽的很多都是国际业务,还会增加相应周边配套产业的收入,带动当地发展。
经估算,整体缴纳金额不会少于原来给中远制定的标准。因此,这份协议修改案在议会很顺利地就获得了通过,也给后来谈判收购PPA的67%股权打下了坚实基础。
《21世纪》:收购PPA的过程其实在外界看来也是一波三折,去年初齐普拉斯政府上台时还曾一度叫停,在这些反复中,中远作为投资者是怎么去面对和化解的?
傅承求:有些时候我们确实是处在风口浪尖,必须要淡定、要低调,因为中远是以一个投资者的身份来的,你们政府去争、去吵、去闹,而我们要按照选定的道路稳妥地向前走——相信私有化不是一个口号,而是当今世界经济、尤其是欧债危机背景下希腊必须做的。
实际上,希腊新政府也从PCT的私有化方面尝到了甜头,PCT的收益每年保持双位数增长,到2015年年底,给希腊当地带来的现金贡献已超过5亿欧元,其中包括员工工资、缴纳的各类保险、特许经营费、所得税等。另外,二号、三号码头的基本建设和设备投资加起来也已经超过6亿欧元真金白银。
对投资的项目要坚定信念,相信真理在握,不去计较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推迟,世界这么大,路一旦选定就要勇敢向前走,就会到达胜利的彼岸。
《21世纪》:在你看来,中远在比雷埃夫斯港未来还有什么可能的风险?
傅承求:首先,我担心希腊经济的稳定性,我们希望希腊经济积极稳定地发展,这对我们非常关键。
其次,工会势力过于强大,不单影响国家政局,也影响港口队伍建设,这是最担心的,如果经常罢工,那投资就打水漂了。
我有一个长期习惯,每天拿出30至40分钟,不做别的事情,就自己静思,回顾一天的工作,也思考这些大的趋势。大格局变了,怎样随机应变,如何深入研究风险,让企业能安身立命,必须考虑这些。(编辑 赵海建)
作者:师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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