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蕾是哥伦比亚大学金融财务学博士，在获得波士顿大学终身教职前曾在知名金融咨询公司工作，参与了多起会计丑闻案件，包括非常有名的安然事件。会计师出身的她于近日的一次公开讲座中指出，报表中的利润是不可信的。
学者研究发现，如果画一张所有的美国上市公司利润分布图，横轴是每股利润，纵轴是每一个利润区间的公司数目，会发现这张图违背了正态分布：在零点左右有一个异常的缺口。在零点的左边，也就是说在亏损的地方，公司的数量异常少，而在极小盈利这块异常多。
“只有一种解释。”朱蕾表示，那就是有很多上市公司本来应该是亏损的，通过会计粉饰把它拉到了正数，拉到了零以上一点点。
不仅仅是美国，香港科技大学有教授用同样的方法统计中国上市公司，他们发现中国上市公司也普遍存在着把一点点的亏损拉到正数，达到扭亏为盈的状态。
其实，由于现金流相对来说较难操纵，理性的投资者应该重视现金流而非利润。朱蕾解释，这是因为会计准则中的应计准则。
“利润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你卖了产品以后拿到现金，一部分是你卖了产品以后还没拿到现金。没拿到现金但是你卖了这个产品，并且认为现金应该很快就会拿到。现在的会计准则允许将这一部分计为利润。最容易做手脚的就是这部分利润。”朱蕾表示。
“卖的产品还没收到钱，这部分利润就叫应计项目利润，资产负债表中叫应收账款。应收，顾名思义即将来应该收到。但万一将来收不到呢？所以这个应收账款是一个很大的预警。如果一个公司10元利润里面9元都是应收账款，9元都是应计项目利润。它没有作假，但是它有问题。”朱蕾说道。
由此，朱蕾指出财报中“红色预警”的三个常见指标。
第一、公司近几年财报中极小利润频率过高（如果企业每股利润是0.00、0.01、0.02，就算是极小利润）。
第二、“应计项目利润”，其等于“经营利润”减去“经营现金流”。这部分占比过高，即说明公司有粉饰利润的可能性。
第三、其他应收账款除以帐面资产。因为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可以放在“其他”里面，这个指标过高，说明有存在问题的可能。
朱蕾补充道，一些大股东掏空上市公司就可通过“其他应收款”这个项目。学术研究发现，几乎所有的中国上市公司的公司内贷款（inter-corp loan）都是放在“其他应收款”中。
如果其他应收款突然特别高，表明有可能其他大股东在掏空这个上市公司，从公司的钱包里往自己的钱包里加钱。
朱蕾还分享了一些造假的案例。去年曾轰动一时的汉能薄膜发电（0566）的控制人李河君曾超越马云成为中国首富，一度风光。但去年5月20日，汉能股价闪跌逾40%，原因是汉能关联交易缩水九成，上半年业绩大滑坡。
关联交易在会计准则上是允许的，关键是要披露。汉能确实披露了，但看到的人少之又少。
朱蕾分析，以上汉能2014年的资产负债表中，非流动资产一共是97亿，其中90%是商誉和无形资产。商誉是并购的时候给出的高于资产本身的价钱。无形资产看不见摸不着，公司说它是多少就是多少。所以这个97亿的非流动资产质量是非常差的。
流动资产一共是150亿元，60%是应收账款。应收账款要从母公司那边收，这个就是关联交易。是否能收回来，值得怀疑。
汉能2014年的现金流量表显示，其利润是42亿，现金只有3亿。因为它的利润绝大部分是应收账款和应计项目，而这个应收账款是从母公司那里收。
朱蕾说，这些数字都表明汉能的资产质量非常差，投资者不难发现其中的雷区。假如中国有做空的机制，投资者不仅可以避开雷区，甚至还可以做空。
农业公司也是财务造假的高发区。朱蕾以一个网络流行的段子举例农业公司的特殊之处：“第一年我有5000万甲鱼库存，不信你下水去数。第二年我有1亿甲鱼库存，因为去年的甲鱼生崽了，不信你去捞一下。第三年发洪水了，甲鱼全部跑了，业绩巨亏，不信你自己去找。第四年我有2亿的甲鱼库存，因为去年跑的甲鱼全部回来了，还拐带了一批野生的甲鱼。”
以上的段子直指农业公司的特点，库存核查难。蓝田股份等当年的业绩神话都是存货作假。
朱蕾提醒，农业行业靠天吃饭，很容易受天气、瘟疫等影响。而且农业产业一般都是周期性的，有时好有时坏。所以如果一个农业公司可以不受天气、瘟疫、周期的影响，一直保持着非常高的增长速度，大概率是有猫腻。
朱蕾最后总结了六项农业行业预警：
1．公司能保持非常稳定的利润，或者长期高速增长；
2．公司每亩产值远远高于同行业；
3．公司利润远远高于同行业；
4．公司治理层面，比如审计师历史上有不清白行为，管理层频繁更换等情况；
5．公司有大量的现金交易，尤其是和关联公司或者大股东；
6．公司经常和特定的一个客户或者供应商进行交易。
（本文中所有数据、图表均来自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朱蕾教授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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