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将于12月4日就宪法改革举行全民公投。修宪的核心诉求是削弱参议院权力，降低改革政策推行难度。

　　图为11月26日，意大利总理伦齐在罗马参加集会，呼吁民众在修宪公投中投赞成票。新华社/法新

　　12月4日，意大利将举行有关修宪的全民公投。此次修宪的核心诉求是削弱参议院权利，降低改革政策推行难度。若修宪失败，可能引发市场动荡，进而激化意大利银行业危机全面爆发。意大利总理马泰奥·伦齐已经表示，若公投失败将辞职，如果伦齐下台，就意味着意大利或将面临“反欧派”当权的风险，甚至可能就“脱欧”问题进行公投。

　　伦齐为何要修宪

　　意大利总理伦齐领导的中左政府已定于12月4日就宪法改革进行全民公投，就现行的议会两院政治体制改革投赞成或反对票。选票问题为：选民是否同意通过修改宪法改变现行的议会两院制，其中包括减少议员数量、限制议会机构的开支、取消国家经济和劳工委员会、修改涉及地方政府的宪法第二部分第五款。

　　意大利修宪改革的核心诉求是削弱参议院权力，降低改革政策推行难度。支持者认为，这一宪法改革是二战以来意大利最为重要的改革。伦齐一再表示，修宪有助于精简机构、节省开支、提高效率，确保未来政府执政能力。

　　意大利目前正在推进结构性改革。涵盖劳动力市场、公共行政机构和教育制度等多个方面，在银行业重组问题上，伦齐希望以更加市场化的方式来进行。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近期也对修宪表示了支持。经合组织11月28日表示，意大利政府在结构改革方面已经取得进展，计划中的宪法改革将进一步推进结构改革进程，并将加强政治和经济治理。如果修宪能在公投中获得通过，会改善未来的立法程序，并妥善解决司法管辖权在中央和地方重叠的问题，司法管辖权重叠已严重阻碍了公共和私人投资。

　　但反对者认为，宪法改革将导致意大利失去二战之后建立起来的民主制度制衡，减少对权利的制约。1946年起，意大利经历了60届政府。宪法改革试图通过精简议会和选举制度提高意大利政治的稳定性。改革方案下，议会上院参议院的人数和权力将被削减。

　　最近数月，政府和反对党为公投进行的游说活动均在加码。伦齐一直在力推这一改革，并明确表示，如果出现多数票反对修宪改革的结果，他将辞职。商界大多支持修改宪法。意大利80多位各界名人近期签署请愿书，为支持宪改阵营“拉票”。意大利名厨马西莫·博图拉甚至表示，即将进行的宪改公投如果失败，他将关掉自己荣登“全球50佳餐厅”榜首的餐厅并离开意大利。

　　但目前的民意调查显示，反对阵营略占优势。投票前两周不允许再发布民意调查。最后的40个民意调查显示，目前反对阵营大概领先11个百分点，不过还有大量未决定票，公投结果仍难预测。而且，许多投票者的意向无关改革，而是要表达对当权者的态度。此次公投已成为对伦齐的信任投票，公投结果将关乎伦齐去留。

　　在不少意大利人看来，宪法是严肃而神圣的，进行修改必须谨慎，上一个试图修改意大利宪法的人还要追溯到墨索里尼。10月公布的33起民调结果当中，除了一个以外、所有的都预测公投结果是反对阵营胜出。

　　意大利正面临多重危机。意大利虽然是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但是第三季度经济增速仅为0.3%，在欧元区国家中排名倒数第三。失业率仍然高达11%，青年失业率更高。

　　银行业危机正可能令许多意大利人辛苦积攒的财富缩水。很多意大利人从未想过，像西雅那这样历史悠久的银行也会面临如此严重的危机。如果这些银行接受政府救助，按照欧盟规定，投资者也必须接受一定比例的损失，这意味着数以百万计的银行债券散户将遭受损失。

　　今年8月以来的地震为意大利的人民增添了新的焦虑与不安。意大利中部地区连续遭受3场地震袭击，导致299人死亡、2.2万人无家可归，许多地区受到重创。灾后重建预计需要花费数十亿欧元，一些中世纪古镇被摧毁也为旅游产业造成巨大影响。

　　同时，难民问题依然令意大利头疼。冬季恶劣的天气并没有阻挡住难民的步伐。据联合国难民署的数据显示，截至11月20日，抵达意大利的难民数量已经达到168348人。这一数字已经超过去年全年的总额153842人。不少难民得不到及时安置而滞留在城市街头，给意大利人的生活增添压力，也带来不满。

　　伦齐11月28日发布的2017年预算案中包括了多项安抚民心的措施，希望帮助恢复经济，如减税，增加医疗和教育投入，帮助小企业和受地震灾害影响的地区的措施等等。但预算案也引来欧盟对其债务可持续性再次发出警告。

　　分析指出，意大利基层选民情绪难以捉摸。目前意大利经济虽然已经重回增长轨道，但是银行业出现危机，失业率高企，基层人民的生活水平与债务危机之前相比仍有差距，这与英国“脱欧”公投选民乃至美国大选选民的感受是相似的：经济增势转好，但是民众并未感受到从中受益。

　　英国《卫报》的文章指出，西方民主政治国家重心正在向右倾斜。西方选民目前正表现出一些共性，包括认为全球化威胁到他们的工作、敌视移民、对城市精英阶层感到愤怒、担心恐怖主义威胁等等。

　　如果说八个月前伦齐和执政联盟通过公投案时还信心满满的话，现在经历过英国“脱欧”公投和美国大选之后，公投结果也变得更加不可预测。意大利反对派、反欧盟的右派政党“北方联盟”领袖马泰奥·萨尔维尼表示：“特朗普告诉我们，我们是可以获胜的。这次轮到我们上场了。”

　　银行业危机一触即发

　　目前，意大利面临的最大风险来自银行业的庞大不良资产。意大利银行业不良贷款高达3600亿欧元，限制了信贷供应，阻碍投资恢复，也严重打击着投资者信心。不少官员和银行业人士表示，如果伦齐力推的宪法改革失败，随之引发的市场动荡将令投资者不敢对意大利的问题银行进行资本重组，将有多家存在问题的银行面临倒闭风险。

　　据英国《金融时报》11月28日报道，意大利已知有八家银行处于不同阶段的困境，这些银行包括该国资产排名第三的西雅那银行；三家中等规模银行：维琴察大众银行、威尼托银行及卡里奇银行；以及四家去年受到救助的小银行：伊特鲁里亚银行、CariChieti银行、马尔凯银行及CariFerrara银行。

　　该消息帮助推动意大利银行股11月28日再次大跳水，大跌近4%。由于担心意大利西雅那银行能否落实50亿欧元的发股筹资计划，该行股价下跌13.8%，一度因波动幅度太大而暂停交易。

　　对此，伦齐试图安抚市场的不安情绪。伦齐28日表态称，将尽一切努力确保意大利能够应对面临的挑战。意大利财长帕多安也表示，显然市场不喜欢不确定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意大利经济的基本面是强劲的。帕多安认为，11月28日有关意大利银行业危机的报道并没有什么新鲜之处：“可能因为今天是星期一，所以没有太多东西能报道吧。”

　　的确，意大利的银行业危机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今年一直受到外界关注。不安情绪在投资者中不断升温。今年以来，由于担心意大利各银行的不良贷款，银行市值已缩水一半以上。据德国《经济周刊》报道，越来越多的意大利投资者清空自己在意大利银行的账户，预防性地将钱投资到国外。意大利银行的存款不断减少。例如，深陷危机的第三大银行西雅那银行的客户在一年中已经取走了14%的存款。

　　意大利西雅那银行的危机最受关注。由于在金融危机前夕进行的收购带来了巨大损失，西雅那银行最近几年一直处于危机之中。高风险的金融衍生品交易损失和坏账越积越多。在2014年10月进行的欧洲银行业健康状况评估中，西雅那银行成为状况最差的银行之一。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西雅那银行共融资约150亿欧元，但在2011年至2014年期间的亏损也达到这一数额。西雅那银行最后一次融资是在2015年，筹得30亿欧元。

　　今年7月，欧洲央行已要求西雅那银行大幅削减30%的坏账，以降低风险。西雅那银行目前的坏账数额高达280亿欧元，需要在年底前筹集到50亿欧元的资本。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在英国“脱欧”进程启动后，投资者对于坏账资产的兴趣下降，形势将更为不利。如果西雅那银行在12月初的发债融资中无法筹集到所需资金，最终可能需要意大利政府出手相助。目前看来，投资者对其的信心或许很难逆转，政府出手或不可避免。

　　但问题是，根据欧盟的相关规定，成员国要想用纳税人的钱对银行进行救助，需要该行的投资者和股东也承担一些损失。意大利银行体系规模超4万亿欧元。有数百万散户投资者买入了银行的债券。根据国际评级机构惠誉的数据，普通的意大利投资者持有约三分之一的该国银行债务，一旦银行以较大折扣大量出售资产或者股份，投资者将承受不小的损失。

　　因此，意大利银行业是否按照欧盟规定进行清算备受争议。意大利政府深知该国银行业主要依赖散户投资者支撑，因此害怕打击投资者信心，希望欧盟能够同意让意大利政府出手援助类似西雅那这样的问题银行，但又不必触动欧盟的相关援助条款。意大利政府目前正就相关问题与欧盟展开磋商。

　　目前外界的担忧进一步加深，伦齐如果下台，在创建新政府期间将出现漫长的不确定性，银行业重组的解决也将缺乏清晰的路径，这可能会延长市场对意大利各银行状况的不安情绪。

　　标准普尔经济学家让-米歇尔·希克斯23日表示，意大利12月4日将举行修宪公投，如果反对阵营获胜，肯定会引发市场波动。因为市场关注意大利的银行系统和不良贷款问题，一旦反对阵营获胜，市场的解读可能是那些银行业存在的问题不能较早获得解决。

　　希克斯说，但这次公投不会像2010年意大利发生主权债务危机那样引发市场较大的动荡，因为欧洲央行的债券购买机制对于金融市场的保护作用相当于“核保护伞”。而且，公投是政治问题，而非金融问题。

　　外溢效应引关注

　　意大利是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银行业规模在欧元区排名第四，但其持有的不良资产规模约为3600亿欧元，占欧元区银行业不良资产总额的约三分之一。欧洲各国和其他地方的金融家和政策制定者正在密切关注意大利的局势，一旦意大利的银行大规模倒闭可能引发整个欧元区银行体系的恐慌。因此，如果意大利不能很快解决银行业重组问题，导致危机发生，不但影响意大利经济复苏，还可能拖累整个欧元区经济。

　　一些分析预测，如果公投修宪失败，意大利的预算案难以执行，明年经济增速或将放缓至0.6%。而这可能进一步拖累欧元区目前正刚刚略有起色的经济增长和通胀回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数据显示，今年第三季度，欧盟和欧元区经济环比增速分别稳定在0.4%和0.3%。而欧元区的通胀水平也恢复至0.5%。

　　意大利银行业危机也折射出欧洲银行业的一些共性问题。根据最新一次压力测试结果，截至2015年底，51家接受测试的欧洲银行的一级资本充足率平均为13.2%，分别较2014年和2012年高出200个基点和400个基点，欧洲银行业整体抗风险能力有所增强。

　　但是，欧洲银行业目前急需面对的不是偿付问题，而是普遍的盈利能力下滑，需要进行精减人员、提高经营效率，转变商业模式等改革。欧洲央行的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欧元区主要银行的平均股本回报率为5.8%，低于资本成本率9%。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货币与资本市场部副主任彼得·达特尔斯指出，目前欧元区有三分之一的银行仍然无法实现可持续盈利。

　　还有不少人担忧危机不仅限于银行业的问题。如果伦齐下台，意大利的政局将面临动荡，可能出现解散议会重新大选的情况。疑欧和脱欧的声音可能抬头，外界担忧这或许成为意大利离开欧盟和欧元区的开始。

　　如果这种局面发生，欧元必将受到重创。

　　路透社报道称，由法兰克福机构Sentix进行的调查显示，意大利在未来12个月内退出欧元区的概率为19.3%，是2012年6月开始这项调查以来的最高位。上月的Sentix调查显示，意大利首度取代希腊，成为最有可能退出欧元区的国家，概率为9.9%。

　　伦齐今年41岁，是欧洲最为年轻的领导人之一。美国总统奥巴马之前曾表示，无论公投结果如何，都希望伦齐继续留任一段时间。德国财政部长朔伊布勒也表示，即使意大利公投修宪失败，伦齐也应当继续在政界发挥重要作用，寻求通过其他方式推进改革。意大利政府高层也呼吁伦齐留任，表示“应当考虑的是怎样最有利于国家利益”。但据路透社报道，有接近伦齐的人士表示，伦齐年轻且易冲动，如果公投失败可能会立即宣布辞职。

　　反欧盟的意大利“五星运动”政党的崛起正受到关注，该政党曾表示，若掌权将立即进行“脱欧”公投。该政党在2013年的大选中赢得了近三分之一的选票。BBC的报道称，意大利“五星运动”的发展壮大引人注目，有些民调结果显示它的支持率只落后于伦齐的民主党一个百分点；“五星运动”的一些支持者正盼着公投的到来，认为“这是我们赶走伦齐、抛弃原有政治阶层的一个机会。‘五星运动’做好了管理国家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