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能源重镇吕梁深陷腐败漩涡,当年“7000万嫁女”的邢利斌如今只被人视作揭开政商腐败的“盖子”,以致其推动的联盛重整逐渐被人遗忘。
2013年11月29日,连续奔波3个月未能获得强力支持后,在12月有10亿元贷款到期之前,山西联盛集团(下称“联盛”)董事局主席邢利斌申请破产重整,获得吕梁市柳林县人民法院的受理。
破产重整,能让欠债320亿元的联盛获得司法保护时间,其间所有债务停息止付,资产获得保全,法院不能执行拍卖,债权人不得哄抢。但这段时间最长不超过9个月。最后时限前,联盛必须重新启动生产,并在约定期限内清偿债务。
但如今已逾期近一个月,联盛重整仍未成功。山西一煤炭企业负责人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因为上半年吕梁当地多名官员被抓,原本想参与联盛重整的多家民营企业联合体也牵涉进了吕梁的反腐风暴中,现在山西反腐形势比较严峻,所以地方政府的精力没办法放在联盛重整这件事情上,估计短期内难有动作。
在此背景下,本报记者从多名知情人士处获悉,包括宝钢和中煤在内有意“抄底”的央企,还在和联盛进行旷日持久的谈判。
为何重整逾期
9月底,联盛的一名高层在和本报记者聊起公司最近的状况时,异常兴奋地说道,最近焦炭价格不错,公司总算有了几笔收入。
但当本报记者问到重整期已过,为何仍无结果时,该高管的脸色一变,许久才吐出一句:“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随后,本报记者在联盛总部见到了另外一名相熟的公司核心高层。不过一年时间,这名高层头发全白,人也瘦了许多。在提及重整时,他连连摆手,称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按照《破产法》,债务人或者管理人应当自人民法院裁定债务人重整之日起六个月内,同时向人民法院和债权人会议提交重整计划草案。如果规定的期限届满,经债务人或者管理人请求,有正当理由的,人民法院可以裁定延期三个月。
如果债务人或者管理人未按期提出重整计划草案,人民法院应当裁定终止重整程序,并宣告债务人破产。根据九个月的最长期限来算,联盛重整一事本该于2014年8月29日到期,如今已逾期近一个月。
对于重整逾期,一名知情人士称,系潜在的战略投资者仍在一些细节方面与联盛纠缠不下。
在上述知情人士看来,外界现在普遍关注反腐,对重整这一去年的大新闻已很少关注,这也给了联盛继续寻求更好合作者的时间。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抓进去更多的官员,这样我们或许能有更多的时间,即便谁都知道结果会很坏,但迟来一天算一天吧。”联盛的一名内部人士说。
互保企业忙于“找老板”
今年3月邢利斌被带走后,吕梁就开始疯传与其互保的民营企业主被带走。这一消息,终于在曾主政吕梁8年的山西省委前常委、秘书长聂春玉被带走后被证实。
不久前,山西中阳钢铁董事长袁玉珠、山西离柳焦煤集团前任董事长邸存喜被带走调查。
当地人士告诉记者,上述几人被带走,与此前落马的聂春玉关系极大。而根源则是邢利斌,其于今年3月被带走调查后,当地陆续有官员落马,以致当地官员称,是邢利斌揭开了吕梁政商腐败的“盖子”。
由于上述企业均为联盛互保企业,这也为联盛重整蒙上了阴影。同时,与企业有贷款关系的银行也闻风而动,包括对企业进行催贷或抽贷。
“电视上演爸爸去哪儿了,我最想知道我们老板去哪了,一个月了,没一点消息。”某老板被带走的企业高管无奈地说。
联盛重整后,涉及的民营企业曾成立联盛集团担保企业领导组,负责关注事态进展、争取各方利益最大化。袁玉珠正是该领导组的副组长,他被带走后,互保企业已无人在重整中发声。
但在上述某老板被带走的企业高管看来,此刻已无暇顾及重整,他们更关心的是各自老板的情况,以及失去主心骨后的企业如何渡过难关。
“现在这几家企业都是年轻人掌舵,大土河是贾廷亮的二儿子负责,联盛是邢利斌90后的幼子,只有中钢稍好,是由老板兄弟负责具体事宜。”当地的一名企业家说,“他们能否在这样的复杂环境下独当一面,还是个未知数,稍有闪失,不光是企业受损,恐怕会对整个吕梁的经济生态造成影响,进而演变成一场区域性经济危机。”
“抄底”央企的纠结
邢利斌去年提出的重整方案是加大产能获取更多收入。按他的计划,联盛2014年达到1100万吨煤炭产量,2015年达到1500万吨;从2014年开始,逐步减少负债,到2021年减少至100亿元。而实现这一目标所需的56亿元资金,由战略投资方和当地企业共同出资。
但这一方案遭到债权人一致强烈反对。2013年12月6日,14家债权机构向山西省委、省政府提交了《关于省委、省政府出面协调联盛重整时间的紧急报告》,报告以联盛和地方法院单方宣布进入司法程序,债权人利益受到侵犯等理由要求停止重整。山西省高院亦支持这一要求,称柳林县接受重整的司法程序有瑕疵,应当撤回。
重整在各方角力中停步不前,一晃又是3个月,更致命的打击不期而至。3月12日,邢利斌在太原机场被警方带走。尽管圈内对邢利斌的去向心知肚明,但直到山西新任省委书记王儒林在吕梁调研时,才公开宣称邢利斌正在接受调查。
此间,联盛重整一波三折,先是一家神秘战投退出,随后几家民间债权人集资抄底也因各自的资金问题夭折。
记者从多名知情人士处获悉,宝钢和中煤是最有力的争夺者。据一名债权人透露,其中宝钢在积极性和需求方面均超过中煤,胜算更大。
本报记者获悉,宝钢接手联盛有着其他金融机构无法比拟的优势,5年内只需偿还320亿金融机构欠债的利息,而且是按基准利率的50%执行。
不过宝钢也只愿意接手联盛资产包内诸如煤矿等优质资产,对其投入重金的教育和农业项目则不予考虑,在把这两项剔除后,对联盛的资产评估大致与320亿元的金融机构债务相抵。
也就是说,邢利斌夫妇将从联盛净身出户。剩下的,只有教育和农业这两项在某种程度上拖死联盛的公益事业。
这显然不是邢利斌及其家人愿意看到的。为此,联盛上下据理力争,试图证明自己资产的价值。但宝钢也不愿和华润一样,再引导高价收购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的争议,对接手的价格卡得极死。双方一度僵持不下。
另一方面,作为央企的中煤集团今后是否还参与联盛重整,也不被当地行业人士看好。“中煤集团是央企,邢利斌被调查后,也不一定参与这件事,除非有政府主导进入。”开篇所述的山西煤炭企业负责人说。
“但对邢利斌及联盛而言,这已经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谈判,因为没时间了。”吕梁当地的一名企业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