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政治地位的前世今生
昨日,一则保定将成为首都政治副中心的报道成为舆论关注最热点,低迷日久的A股因此显现局部生机:河北版块概念股纷纷上涨,多支保定概念股封住涨停板。
官方的回应与以往一样,总是跚跚来迟,至少在股民与机构看来是如此——直到股市下午闭市后,来自发改委与保定市政府的回应才出现:不知道,没听说,不听消息来自何处。
任何事情,总是有点由头的。有关保定将成为首都政治副中心的这则传闻,应起于最近热议的京津冀一体化。三地一体话这个话题已经存在10多年,但在今年之前,一直是河北剃头挑子一头热。今年,随着总书记有关表态,这一话题上升为国家层面级战略的势头初立。由此,派生出种种传闻也就不足为怪。
不过,成为政治副中心,也就是陪都,还是颇有石破天惊味道。
自大明王朝以来近650年中国历史,陪都概念并不稀奇。如明南京之于北京,清盛京之于北京,民国重庆之于南京。但陪都真成“都”者,惟重庆之于民国。这全因日本侵华所致,因地理封闭而成不得已之选。至于南京之于北京,是朱棣非法夺大位,皇城由南北迁后,不得不给九泉下的老爹朱元璋和自己都留点面子。盛京之于北京,则是多尔衮一代清开国者给自己留的退路——随时准备退回老家。随着满清统治在中国日益稳固,也早早就成了阑尾式玩意儿。
由历史可见,一地若成陪都,必有其历史渊源。以此考之,保定似难有此资历资格或气象。
但这并非说保定在政治上毫无可观之处。事实上,这座在今天大多数人心中眼里很普通甚至不太知名的城市,祖上是阔过的,尤其在政治地位上。只不过近代以来,其政治地位每况欲下,直由天仙落贫民。
保定建城始于北宋。今日之保定,则建城于元太祖时。至元太宗而成气象,定名保定,寓“保卫大都(北京),安定天下”之意。
至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皇上之位是从老爹的爱孙,自己的侄子建文帝手里抢来的,起初皇位坐的名不顺言不正,保定拱卫京畿之任也就更重。成祖因此将原本为防卫蒙元残余,于北部拱卫北京而设在宁城的北平行都指挥使司更名大宁行都司,迁至保定。
再至清康熙年,保定政治地位达到辉煌顶峰。清设八大总督,以八大顶级疆臣分领天下。其中,直隶总督为八大总督之首,也即天下疆臣之首。康熙八年,直隶巡抚移驻保定,保定为直隶省省会,直至满清覆灭。
清初及中,天下承平,直隶总督也因此史上声名不彰。至清末,江山飘摇,作为天下疆臣之首的直隶总督,必为朝廷柱石之臣。曾国藩、李鸿章、荣禄、袁世凯,仅仅这几个名字,就足以让保定之重震古烁今。
保定在元明清三代,能有如此重要政治地位,与三代定都于北京的政权都把由南而来的“内乱”当成最大威胁有关。
元清两朝,均为北方外族入主中原,定都北京进可南攻,退可回北方老家。即使政权稳定后,仍以由南而来的汉族反抗为最大威胁,而把北方视为大后方。因此,以保定为帝都南大门顺理成章。
明代,因成祖原为燕王,分封在北平,后夺侄皇位称帝,由皇城由南京迁北京,也同样视南方同情建文帝者潜在势力为最大危胁,故延续并加强保定拱卫北京之责。
满清覆灭民国建立,至1928年东北易帜,全国名义统一。起家南方的国民政府将国府南迁至南京,以北京为核心的北方地区政治地位瞬间衰落。保定的政治地位从此经历了百年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的衰败史。
1911年后北洋政府时期,直隶总督改在在天津办公。保定从此失去其原有政治地位,成为一普通城市。1928年,直隶改称河北省,国府南迁,北京降格为河北省会,河北省府官员迁至北京办公。但两年后又迁回天津。
1935年,河北省府又由天津迁到保定,确立保定为省会。但旋即,日军侵占华北,省会流浪至邢台,后又逃至陕西。
抗日战争胜利初,河北省会又回到北平。1946年6月,再由北平迁保定。但1年多后,又由保定迁回北平。
1949年8月,新政权已决定定都北平,并改名北京。河北省会无理由再留在北京,便又迁回保定。但10年后,1858年,省会又迁至天津。
半个世纪,一路过山车式折腾,却仍未消停:1966年,保定又成了省会,原因是天津升格为直辖市。
但聪明如你肯定知道,还没完,因为你所知道的河北省会是石家庄。
是的,这次回来,仅仅两年,保定再再再……再次失去省会地位。1968年,河北省会去了石家庄。
不过,这次省会之失,不是省府主动再弃保定,而是保定人民把省会打跑的。
时值文革,全国武斗四起,保定是当时的武斗重镇。各路造反派枪炮齐鸣,连打带吓,当时河北省委与省府实在不敢再呆下去了,只好向南跑路,流落到石家庄。从此,千年名城300年天下第一府的保定,永失其位,沦为一北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城市,并日见衰败。而石家庄,这个直至20世纪初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20世纪上半叶才刚刚新兴的小城,瞬间高大上,与西安、太原、广州等古代与现代名城倾刻齐肩,成为省会城市并至今。
插播一小段:本枪幼时长于保定,家住西城。此处工厂较多,为文革时工人造反派聚集区。1967年至68年间,时时枪弹横飞,家家都在窗户上以棉被为窗帘防流弹,晚上睡觉不敢上床而钻床下。本老枪还是小枪时,也只能常卧于床下。
至今,保定失去其天下省会之首的直隶省会地位已逾百年,彻底失去其河北省省会地位,亦已近半个世纪。如今,这则将成首都政治副中心传闻,对其不谛为要枯木逢新春老树发嫩芽之喜。但稍加分析,应知此说也只能是传言。
经百年沧桑之衰后,今日之保定,已远非当年以直隶总督领袖天下省会的风范。若要成新陪都,就基础硬件言,非整体按高标准重建,不足以满足今日权力圈中人的最基本需求。从基础软件说,保定人文环境等,亦难当此重任。
而从更现实的政策方略看,京津冀一体化,主要目的实为解决北京人口过于集中交通严重拥堵空气极度污染等急迫现实问题。即使涉及体制根本的首都权力格局要变,也不应在此时。否则,由此两种目的而造成的两大类人口迁移动荡相叠加,酿成乱局的可能性,是任何一个有基本政治智慧的政权都不得不考虑和防范的。
从目前看,北京人口外迁,已是既定方向。但所被迁者,应以所谓“低端产业”背后的流动人口为主体。手握北京户口吃皇粮者,不会首当其冲。而这类人口,即使外迁,也当以琢州廊房武清等北京接壤地为可接受目标,断难迁至150公里开外的保定。
但不管怎么说,保定毕竟是河北最重要城市之一,京津冀一体化若能有所真正落实,其从中受惠是题中应有之意。
百年磨难,而今始有生机。本枪作为曾在保定度过童稚期的保定人,真诚希望将来保定能抓住京津冀一体化机遇奋发有为,如其市长所言,找回作为一个大市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