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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黄金时代

加入日期:2014-10-12 5:09:48

  袁一泓

  看到这么多曾经熟悉的作家名字,我是欣喜的。他们如灿烂群星划过上世纪20-40年代的民国天空。但我不得不承认,即使像我这样读了好些年中文系的人,如今也已生出薄雾般的陌生感,所谓欣喜,也是陌生的惊喜。萧红,真的是太遥远了。

  以萧红为中心,以纯粹文艺片的形式进行一场叙事实验—在当下的市场环境下,无论是编剧、导演,还是制片人,以及以低片酬主演或参演的演员们,都需要巨大的勇气。也因此,电影《黄金时代》的备受争议,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当然,包括萧红和她的作品。

  自由抑或任性

  人们常说,性格即命运。萧红如浮萍飘零的一生,写满了无奈与悲悯。

  出生于“地主家庭”的萧红,用现在的话说,是个“富二代”。要命的是,她喜欢看书,可能属于那个时代最早读完初小的一批女生。其父张廷举给她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婆家,未婚夫汪恩甲不仅是个知识青年,而且也是个富二代。

  但萧红,那时还叫张迺(乃)莹,偏不干,与早已结婚生子的表哥陆哲舜私奔到北京,住在一起。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哪怕是在个性解放响彻九州的1920年代末,这样的举动,也是惊世骇俗的,如果往前推20年,一些小地方可能会将她浸猪笼。

  做过教育局长的张廷举是呼兰县的知名乡绅,女儿的离经叛道让他颜面尽失,以至于,当萧红后来被汪恩甲接纳又被抛弃,身怀六甲走投无路,差点要被旅馆老板卖到妓院还债时,张廷举听到消息后居然置若罔闻。可见是伤透了心,也真狠心。

  后来,萧红怀着汪恩甲的孩子,跟其时也有妻室的萧军在一起了。孩子生下后,送了人家。跟萧军分开后,怀着萧军的孩子与端木蕻良结了婚。重病期间日夜照顾她的是骆宾基。31岁病逝于日本占领期间的香港一间临时医院。

  前些日子,有人在文章里恶毒地称她是“贱货”,这只能是暴露了作者的偏狭自私。固然,萧红不得不依赖一个又一个男人,但那样的时代,哪怕你是才女,除了成为男人的附庸,几乎没有更多选择。文青们奉为女神的张爱玲,心甘情愿做汉奸胡兰成的小三,结果还是被踹了。不同的是,萧红遇到一个男人不可靠又去依附另一个,而张爱玲一个胡兰成就死心了,宁愿孤独终老于纽约的公寓里。

  以萧红那样的家境,贯穿她成年记忆始终的,却是“饥饿”。这是她放纵自由的代价。如果从一而终,相夫教子,可以想见生活的优越。但她偏是个才女,而且是个任性或者说不安分的才女,个体的选择不是经济理性的思考,而是完全交由心底的召唤。

  或许你要说,作为一个女人,女儿,母亲,妻子,萧红是不合格的,她的遭际,不是传奇,而是彻头彻尾的悲剧,而这样的人生,是她作为一个成年人自主选择的结果,刻薄地说,是活该。但我对这样的悲剧仍然要抱以同情的低叹。

  纯然内心体验的文字

  萧红今天能被人记起,当然是因为她是一位个性独特的作家。

  中国现当代作家里,留下了太多的垃圾文字,而且竟然还写进了文学史。我曾经想,如果我做大学的文学老师,一定要帮学生屏蔽那些垃圾文字。除了精讲部分文章,我还会开列书目,让他们写一篇篇的Paper。美好青春年华,不能被正统而无聊的文字消费掉。

  萧红的《生死场》和《呼兰河传》是要看的。萧红死后,被人冠以“左翼革命作家”的名号,连生前不肯认她的父亲也以此为自豪。其实,萧红所有的文字纯然是内心的个体感受。如果她的小说被形容为对彼时现实深刻的痛诉或揭露,那也是因为萧红遭遇的现实太过惨烈,“我手写我心”,无可回避。

  既然萧红与张爱玲并列为“民国四大才女”(另二位是庐隐和丁玲),当代文青们就免不了要将她们的小说一起比较。张爱玲的读者无疑要广泛得多,她的小说故事性、戏剧性更强。而萧红,用我一位导师的话说,她的小说有着浓郁的“散文化”特征。

  小说写得像散文,甚至发表出来都很困难。知情人士要说,萧红能成名,是遇到了鲁迅。文坛巨匠,摩额成佛。无须讳言,的确如此。但这并不奇怪,名家奖掖后进,乃世界范围内的普遍现象。你不能指望每个作家都是网络时代的韩寒和小四。

  遽然回望,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可以称得上是写作者的黄金时代。现实世界,先是军阀混战,再是北伐,蒋冯阎大战……后来日本人又悍然入侵,中华民族为生存而战。正如教科书所说,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萧红的飘泊流转,正是在那样的民国背景下展开。

  但北平和上海的作家学者们,文字世界却可以自在呼吸。保守如辜鸿铭,激进如钱玄同,愤怒如鲁迅,从容如胡适,各得其所。无数的派别,无尽的笔仗,终究相安无事。

  高昂的致敬

  将这样一个时代记录下来,呈放于2014年以物质主义为圭臬的人们面前,是多么大的反讽。

  许鞍华和李樯的《黄金时代》,其实是一部纪录片的底子,他们却将它制作成了一部大文艺片。做文艺片也没问题,小制作,小圈子,追求成色和自我的美,就可以了。但他们非要商业化,一个汤唯不够,还得是20人的明星团队。如果极端媚俗,拍成《萧红和她的五个男人》,票房应该大卖,但纪录片的底子却要不菲的商业回报,就很难两全了。

  我承认,这是一部多年来难得一见的文艺片。但这是因为,我的专业正是现当代文学,民国也恰是个人的关注点。没有这样的知识背景,又缺少一以贯之的故事情节,连戏剧冲突和高潮都被以间离的名义消解了,你的制作再精良,服装再唯美,明星阵容再强大,究竟能吸引并留住多少人坚守178分钟?

  商业上,这是一场代价昂贵的实验。不仅是三个小时的时长,不仅是叙事结构的陌生,不仅是人物的眼花缭乱,更因为它在错的时间错的背景下向错的人群发起了一场错的挑战。百度、微信和优酷、土豆等的营销创新,对票房而言,已经于事无补。

  是的,这只是“他们的”黄金时代。但我绝不会说,这是一场失败的实验。无论你对萧红的人生是多么不屑,无论你对萧红的作品如何轻薄,她和她自足的世界都是我们无法抵达的彼岸。放纵不羁,简单率性,即使在阴霾遮蔽的天空,也要闪耀它的光芒。向每一个自由的心灵致敬。

编辑: 来源:21世纪网-《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