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嘉宾

　　叶青全国人大代表，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

　　机场建设费变身民航发展基金，舆论一片反对声。预算法修法中曾考虑过逐步取消政府性基金，不过目前的草案尚未涉及。

　　20年前财力紧张征基金尚可理解

　　在学理上很难把政府性基金说清楚。因为公民和企业已经依法纳税了，还要交基金，不理解。

　　新京报：虽然政府性基金征收了几十年，但大部分人对政府性基金觉得陌生？

　　叶青：政府性基金的官方定义是指各级政府及其所属部门根据法律、行政法规和中央有关文件的规定，为支持某项事业发展，按照规定程序批准，向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征收的具有专项用途的资金，包括各种基金、资金、附加和专项收费。

　　但在学理上很难把政府性基金说清楚。因为公民和企业已经依法纳税了，还要交基金，不理解。

　　新京报：当初为什么征收政府性基金？

　　叶青：这些基金的开征大都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之间，开征的原因无非是“扩大积累，压缩消费”，试图等经济发展了再增加消费，要求民众勒紧裤腰带支持国家建设。

　　机场建设费就是个典型。1992年最早在温州一个机场实行，最后扩大到全国。收了20年，1000多个亿。

　　新京报：上世纪设立政府性基金的初衷是否有合理性？

　　叶青：当时为了弥补财政资金的不足，比如当时温州建设机场，银行和国家都没有支持，所以用机场建设费来弥补，它的产生是有道理的。

　　但20年后，财政收入规模超过十万亿了，为什么还要去收这些鸡毛蒜皮的钱？过去我们可以理解，现在很难理解。

　　新京报：越来越多的人反对征收政府性基金，为什么？

　　叶青：政府性基金至少有三个特征。

　　第一，征收基金和一定的收费捆绑在一起的，比如机场建设费，只要买机票就要交这个费，再比如三峡建设基金，只要家里用电，交电费时每度电里就要交七厘钱，从征收角度说基金很难逃避，但是税收不一样，纳税人可以采取一些避税的方法。

　　第二，基金的支出有对应性，比如机场建设费收来理论上就要用于机场建设，基金收多少用多少。但税收收了后进了一个大框，统一支出，纳税人纳税时并不能确切地知道这笔税会用在什么地方。

　　第三，在监督管理上，税收的管理比较严格，都需要立法，中国虽然人大立的税法不多，但其他税都有国务院的行政法规。而基金比较随意，比如最近的民航发展基金，由财政部公布就可以了，从管理角度基金也带有很大随意性，而且监管难度很大。

　　减负先从基金开始

　　为什么都不愿意取消，宁可很少的钱也要保留？这涉及部门的利益。

　　新京报：从今年的预算报告看，全国政府性基金收入已接近4万亿，规模很大。

　　叶青：其中3万亿是卖地的钱，8000多亿是中央和地方的，其中3000多亿是中央的。

　　今年两会，大家对政府性基金的意见很大，尽管基金现在只有46项，但负面影响很大，如果把这46项进行梳理，8000亿至少可以减掉一半，一些带有国际惯例的保留下来，这种是很少的。一些合并到税收中，其他的都可以取消掉。

　　现在经济发展，财政税收收入大幅度增加了，中国到了“清费理税”的时候了，这样才能取信于民。

　　新京报：基金也有征收成本问题，有些基金一年征收得很少，这是否也很不合理？

　　叶青：为什么这么少还在征？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部门利益，比如民航发展基金，基本上是五五分成，今年218亿，五五分成民航部门可以留100多个亿，剩下的给机场。

　　以2011年中央政府性基金收入为例，实际收入少于200亿的中央政府性基金大量存在。有的已经是名存实亡，有的收入为零，有的不足1亿元，估计都难以覆盖其成本。

　　新京报：为什么取消基金这么难？

　　叶青：为什么都不愿意取消，宁可很少的钱也要保留？这涉及部门的利益，看看每一项基金，背后都有部门，他们不愿意取消。同时，取消了意味着在财政上要弥补这部分，财政部也不愿意。

　　新京报：中国目前税法只有少数有立法机关制定的法律作为依据，这几年税收法定的呼吁越来越多，如果先从取消政府性基金突破，是不是个可行的选择？

　　叶青：对，我认为减负先从基金开始。先把46项基金理一下，哪些是有法律依据的，可以暂时保留，没有法律依据的就取消，对于有法律依据的，也要在今后修法的时候取消掉。

　　目前看，只要这些法律制度还存在，基金就不可能完全取消。有一些带有准公共性质的基金还是可以继续存在的，整体上基金要逐步减少，最好是最终可以取消。

　　取消掉基金，从财政预算中安排支出，这比征收基金更合算，监督也更到位。

　　一些基金应转化成税

　　基金如果是必要的，可以转化为税，税的管理、计划性、透明度都要比基金好得多。

　　新京报：取消基金的阻力之一在于有些部门会说基金取消了，但是相关的工作还得做，钱从哪里来？

　　叶青：这从每个部门的利益开始，比如机场建设费，如果200多亿都取消的话，会有什么影响，要看看多少是用于机场建设的，要测算一年机场建设的投资是多少，比如有5000个亿，那200亿就没多大的作用，如果取消了会影响这方面的工作，就可以从预算支出中安排，这也不是很大的负担。

　　新京报：土地出让金占了政府性基金的大头，如果取消的话，有什么合适的方式？

　　叶青：这就是我们说的物业税，用物业税取代土地出让金。通过征收物业税或财产税，用每年交税的方式代替。这样买房子时因为没有土地出让金比较便宜，但从购买环节转移到保有环节，一旦开征这个税，就可以取消土地出让金了。

　　新京报：可能大家会觉得基金改成税是换汤不换药。

　　叶青：不是这样。物业税或财产税作为税种，本身是合理的。

　　基金如果是必要的，可以转化为税，税的管理、计划性、透明度都要比基金好得多，而且是依法征税，基金就很不透明。现在确实一些基金是国外的税，因为没有税，所以征了基金。

　　新京报时事访谈员 杨华云

　　2011年中央政府性基金项目

　　中央农网还贷资金

　　铁路建设基金

　　民航基础设施建设基金

　　民航机场管理建设费

　　港口建设费

　　旅游发展基金

　　文化事业建设费

　　国家电影事业发展专项资金

　　新增建设用地土地有偿使用费

　　森林植被恢复费

　　中央水利建设基金

　　南水北调工程基金

　　大中型水库移民后期扶持基金

　　大中型水库库区基金

　　三峡水库库区基金

　　中央特别国债经营基金财务收入

　　彩票公益金收入

　　国家重大水利工程建设基金

　　船舶港务费收入

　　贸促会收费收入

　　长江口航道维护收入

　　核电站乏燃料处理处置基金

　　铁路资产变现收入

　　电力改革预留资产变现收入

　　无线电频率占用费

　　其他政府性基金收入

　　2012年政府性基金预算

　　中央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部分）

　　中央政府性基金收入 2990.35亿元

　　铁路建设基金收入 680.4亿元

　　港口建设费收入 92亿元

　　民航基础设施建设基金及机场管理建设费收入 218.35亿元

　　彩票公益金收入 349.2亿元

　　大中型水库移民后期扶持基金收入 234.8亿元

　　中央农网还贷资金收入 105亿元

　　地方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部分）

　　地方政府性基金本级收入 31806.41亿元

　　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 27010.66亿元

　　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收入 722.49亿元

　　彩票公益金收入 304.41亿元

　　地方教育附加收入 770.04亿元

　　（据2012年中央和地方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