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数量任务对于各级政府轻而易举；而对大规模投资计划的真正检验，是这数以万计的项目在未来如何产生效益

　　□ 本刊记者 霍侃 王长勇 | 文

　　9月8日和9日，陕西省发改委连续下达了退耕还林等四个项目累计3.4亿元的中央投资。省发改委的一位相关官员在电话中告诉本刊记者，今年申请的中央投资，基本上都下了，“这几天还来了一部分，正在加紧落实。”

　　三季度，中央投资密集下达各地。国家发改委副主任穆虹在8月底举办的2010年投资工作研讨班上提出，下半年投资领域的重要工作，就是全力完成“4万亿”投资计划，推进中央投资项目顺利完成并发挥效益。

　　随着中央投资下达接近尾声，对金融危机下重拳出击的4万亿元投资计划的全国范围检查和总结即将开始。本刊记者获悉，10月上旬开始，中央纪委和监察部等部门组成的中央检查组，将对“4万亿”投资项目执行情况开展秋季检查。

　　此前，国家发改委已在8月下旬向各省发改委及40多个中央部门发出的紧急通知中提醒，将对2008年四季度以来的扩大内需中央投资项目“全面开展‘回头梳理排查’，对存在问题的项目将进行通报，并采取相应的惩戒措施”。

　　金融危机期间，中央政府决定两年时间追加“4万亿”投资，作为一揽子刺激计划的重要部分。如今，终点临近，其功过评说仍待数以万计的相关项目展现成效。

　　力促完成任务

　　今年中国经济增长前高后低，中央投资节奏和规模则恰恰相反。4月之前中央投资下达节奏慢、规模小，5月下旬开始，随着经济增速出现回落迹象，中央投资开始加速。截至7月底，累计下达中央政府公共投资预算7478亿元，占年初安排的9927亿元中央政府公共投资的75％。

　　在整个“4万亿”投资计划中，中央政府新增投资1.18万亿元，其他来源包括地方财政预算、中央政府代发地方政府债券、政策性贷款、企业发债、银行贷款及吸收社会资金等。

　　本刊记者采访发现，中央政府按期完成投资任务并无太大障碍，而地方配套资金则是各显神通，进度差异较大。

　　财政部经济建设司官员告诉本刊记者，近期中央投资下达很快，但资金规模的最新数据现在还没有。湖北发改委投资处的一位官员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湖北省申请的中央资金“基本上下完了”。

　　不过，最近仍有地方在上报项目。安徽发改委8月25日发布通知，要求市县发改委在9月15日之前报送2010年水土保持工程申请中央投资建议计划。

　　中央资金下达后，及时开工是项目如期完成的前提。发改委在8月的紧急通知中透露，根据各地上报情况，截至今年6月底，2008年12月和2009年的前四批扩大内需中央投资项目仍有442个项目未开工，其中第一批3个，第二批54个，第三批63个，第四批322个。

　　发改委紧急通知对这些中央投资项目下了“最后通牒”，要求8月底前开工建设。对于目前仍处于前期准备、近期难以开工，以及客观条件发生变化确实难以实施的项目，则要在8月底前提出撤销项目和调整计划的方案。

　　对于今年以来下达的中央投资，发改委也要求尽快开工，6月底前已经下的投资应确保在10月上旬中央检查组的秋季检查前开工，6月底后新下的投资，要在下达三个月内开工。

　　如果随后的中央检查组秋季检查和发改委专项稽查仍然发现“应开工但未开工”项目，发改委将使出“撒手锏”：对项目立即予以撤项、收回中央投资，并减少该地方和部门的中央投资计划安排，暂缓审批其项目。

　　鉴于此，部分地方发改委和相关部门甚至提出了更为严厉的要求。例如，湖北发改委要求，6月底以前下达的工业项目，务必在9月中旬前开工，6月底以后下达投资的项目，一个月内务必开工。

　　总体看来，未按期开工项目集中在中西部省份。从6月末的数据看，进行灾后重建的四川省未开工项目最多，为82个，其次分别为江西80个、广东55个、甘肃41个、新疆33个、河北31个。

　　东部省份任务相对轻松。浙江省财政厅一位官员告诉本刊记者，中央扩大内需项目主要给了中西部，浙江的项目不多，配套资金不是问题，项目进展也没大问题。

　　而且，这442个项目规模较小。广东省发改委一位官员解释，当时未开工的大多是小项目，各种原因都有，有资金问题，也有程序上、手续上的问题，中央资金层层往下拨付、逐级审核有个过程，“那些未开工项目，现在多数已经开工了。”

　　从项目类别看，这440多个项目主要为卫生服务中心、计生服务站、校舍安全工程、残疾人服务中心、文化站等民生项目，以及农林项目，多数分布在市县及以下。江西的80个未开工项目中超过90％属这几类项目。

　　这些民生项目几乎不会盈利，很难获得商业银行贷款，除了中央资金，地方配套基本全靠地方财政支出。

　　上述陕西发改委官员告诉本刊记者，不同类别农林项目的地方配套资金安排有所差异，有些项目全部由中央出资，如退耕还林和荒山造林项目；有些项目有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承担，如生态项目，在西部地区是中央资金80％，地方配套20％，地方配套中省级占50％，其他由市县配套；还有部分项目的配套是以农民为主、政府补贴一部分。

　　卫生服务项目也有相当比例资金由地方配套。以陕西省2010年1.5835亿元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项目为例，中央安排投资9700万元，需地方配套6135万元，分别由省和市政府负责筹措。

　　中国投资协会会长张汉亚认为，中央资金基本下达后，主要担心由于地方政府配套资金问题，导致部分项目不能如期开工和建成。

　　一位审计署驻西部某省特派办特派员告诉本刊记者，配套资金不能完全到位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两年发行了地方政府债，省级财力还有一定保障，再往下就比较差了，“让省以下地方政府配套，实在没钱”，而且有些项目，省以下配套安排不明确，到底是让地方政府配套还是业主自己配套，没有明确。

　　此外，这位审计署特派员说，有些项目的前期工作涉及土地的事情，特别是征地，进展也不会很快。他特别强调，“不能为了赶进度，导致程序上有瑕疵”。

　　“谁建设、谁负责”

　　本刊记者获悉，此番“回头梳理排查”将按照“谁建设、谁负责”“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进行，不仅涉及发改委系统，还包括水利、文化、民政等具体项目安排部门。检查将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地方相关部门自查，接下来是中央主管部门专项检查，最后是10月上旬开始的中央检查组秋季检查。

　　目前，很多地方的自查已经结束。湖北省发改委工业项目的自查自纠从8月31日开始，9月8日结束，9月10日前单个项目的自查情况将汇总到省发改委和省经济信息化委。福建省农业厅要求，下属农业管理部门在9月8日前报送各市农业项目开工情况核查统计表。

　　中央部门的专项检查从9月中下旬开始。发改委紧急通知显示，检查是为了使一些带有普遍性的问题能够在中央检查组秋季检查时得到基本解决，包括未按时开工建设、整改不到位等。

　　中央检查组的秋季检查属例行检查。自2008年11月实施“4万亿”刺激计划以来，中央检查组已经进行了四轮督查。中央检查组由中央纪委和监察部牵头，会同发改委、财政部等部门组成。

　　上述湖北发改委投资处的官员告诉本刊记者，此番检查将对整个“4万亿”的执行情况进行总结，包括项目落实情况、扩大内需政策的效果等。

　　水利部将在9月至11月，对扩大内需水利投资建设和水利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治理情况进行检查，重点关注项目决策审批、建设管理、竣工验收、资金管理使用和质量安全五个方面，具体包括用已完工建设内容作为新建项目虚假申报中央投资，配套资金不落实，套取、转移、截留、挤占、挪用项目建设资金，已投产运营的项目未达到批复的建设目标等20个细项问题。

　　中央检查组在春季检查中共发现751个项目存在1738个问题，对267个项目的394个问题下发了整改通知。从中央检查组对陕西进行春季检查的结果看，发现问题最多的是项目执行审批建设程序，其次是资金拨付和管理使用，项目建设进度和配套资金落实方面的问题并不是很突出。

　　政府投资由紧而松

　　“4万亿”中央投资项目密集下达并抓紧开工，政府投资趋于放松，一定程度上对冲了冲刺“十一五”节能减排目标在短期内对新开工项目的压制。

　　高盛高华证券中国经济学家宋宇认为，发改委高级官员最近表示将确保完成“4万亿”刺激措施中的项目投资，这在紧缩政策实施数月后是非同寻常的表态。

　　政府投资政策前紧后松将支撑四季度经济增速。其实，这一效果在8月已经有所体现。1月-8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速为24.8％，仅比1月-7月回落0.1个百分点，明显好于此前市场预期。8月单月的施工项目计划总投资额同比增长33.6％，比7月增速高出6.6个百分点。

　　兴业银行资深经济学家鲁政委认为，8月投资数据下滑放缓的原因之一是，“4万亿项目收尾督察”的影响。如果的确存在一定规模没有上马、或者年内本来未必能够完工的项目，这种督察实际上就构成了对经济的一波小规模的刺激。

　　下半年政府强力执行节能减排，较多分析师担心会对经济增长带来影响。不过，也有乐观分析称，“4万亿”中央投资项目是与节能减排结合进行的，节能减排真正压的都是落后产能，而且这一过程实际意在升级换代，所以影响未必明显。

　　三季度，在中央投资加快下达的同时，为项目提供地方配套资金的地方政府债也密集发行。截至目前，今年2000亿元的地方债已经发行1693亿元，仅8月就发行665亿元，预计剩余307亿元将在三季度发行完毕。

　　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所长贾康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目前财政政策的总体框架维持不变，继续实施积极的、扩张性的财政政策，要注意的是结构优化。他建议结合《预算法》的修订，从制度建设上发展地方阳光融资。

　　地方财政支出也在提速。河北省财政厅公开承诺资金分配下达时间，对中央财政下达的专项资金指标，明确具体项目的将在7个工作日内下达指标文件，未明确的将在10个工作日内提出资金分配意见。内蒙古对中央财政已预通知的专项资金，甚至提出中央指标下达前，可以先行拨付。

　　政府投资集中发力，一则各级政府将可交出应对金融危机及扩大内需的成绩单，二来可缓解当前节能减排、淘汰落后产能的冲击。在经济增速已达两位数的情况下，即使以前所列的投资清单现仍存在一些应开工而未开工项目，于全局已无足轻重。对“4万亿”的真正检验，是短时间内如此集中立项、规划、批复、建设的这数以万计的项目，在未来如何产生效益。

　　危机远逝，新问题也随之而来。长期倚重政府投资的旧习，沿袭至今，加快转变发展方式也有待从政策倡议变成实际践行；此外，民间资本较少受到“4万亿”恩泽仍让民营经济唏嘘，现在，社会更担心，“新36条”已传遍四方，激发民间投资的真实举措却未见踪影。

　　9月13日，温家宝总理在天津夏季达沃斯论坛开幕致辞中提到，面对国际金融危机，“我们采取超常规的政策措施是必要的，这些政策措施在发挥积极作用的同时，难以避免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关键是要把这些影响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一位时常对政府决策建言的经济学界元老提醒本刊记者：“这样的表述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