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斯:假如德国退出欧元
德国过去曾处于欧洲一体化的中心。它的政治家过去常常声称,德国没有独立的外交政策,只有一套代表欧洲的政策。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领导层意识到,德国的重新统一只有在欧洲统一的大环境中才有可能,他们愿意做出一些牺牲,以争取欧洲的认同。德国方面总是比别人贡献得多,索取得少,以此来推动达成共识。
这些日子已经结束。欧元陷入了危机,而德国扮演了主要角色。德国人不再觉得自己极为富有,所以,他们不愿继续充当其它欧洲国家的钱袋。这种态度的转变是可以理解的,但它使欧洲一体化进程陷入了停滞。
从设计上看,欧元从启动之初就不完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Maastricht treaty)建立了货币联盟(央行),但没有建立政治联盟(中央财政部)。当涉及主权信用时,欧元区各成员国需要各自为战。
直到不久以前,这一事实还一直被遮掩着,因为欧洲央行(ECB)愿意以同等条件,对所有欧元区成员国的主权债务进行贴现。如此一来,所有成员国都能以与德国基本上相同的利率借贷。银行乐于从被认为无风险的资产中多赚一点利息,于是他们的资产负债表装满了较弱国家的政府债券。
首个预示麻烦到来的信号,出现于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 2008年9月倒闭之后。在当年10月份于巴黎举行的一次紧急会议上,欧盟(EU)财政部长们决定提供一个有效担保,即不会让其它任何具有系统重要性的金融机构违约。但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反对覆盖整个欧盟的联合担保,认为每个国家都必须照看好自己的银行。
起初,金融市场对这个担保印象深刻,以至几乎没有注意到上述差别。资金开始从无法提供此类担保的国家流出,但欧元区内部的利差仍然极小。所以,一些东欧国家--尤其是匈牙利与波罗的海国家--在这个时候陷入了困境,不得不依赖救援。
直到今年金融市场开始担忧主权债务积重难返,利差才开始扩大。希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因为该国新政府披露,前一届政府谎报了2009年预算赤字的规模。
对此,欧盟当局反应迟缓,原因是欧元区成员国分歧极大。法国及其它国家愿意表现出团结,但德国--在20世纪曾两次遭受价格失控的重创--不愿看到任何通胀压力的积累。(的确,在德国同意采用欧元时,它就坚持设立强有力的保障措施,维持这种新货币的币值,它的宪法法院也已经确认,《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不允许进行纾困。)
此外,面临2009年9月大选的德国政界人士,有意拖延了行动。于是,希腊危机开始恶化,并蔓延至其它赤字国家。当欧洲领导人终于采取行动时,他们不得不拿出一个规模大得多的救援方案(如果他们早一些行动,是不需要这么大规模的)。而且,为了消除市场的担忧,欧盟当局不得不创建7500亿欧元的欧洲金融稳定机制(European Financial Stabilisation Facility),其中5000亿欧元来自欧盟成员国、2500亿欧元来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
但金融市场并没有打消疑虑,因为德国制定了救援条款,使其具有一定的惩罚性。另外,投资者正确地认识到,在高失业率时期削减赤字,只会推高失业率,加大财政整顿的难度。即使预算目标可以实现,我们还是很难看出,这些国家如何能够重获竞争力、恢复经济增长。在欧元不贬值的情况下,调整过程将压低工资与价格,从而引发通缩危险。
欧元区目前出台的政策,与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留给我们的教训完全相悖,有可能会将欧洲推入旷日持久的滞涨,甚至更糟。而这将进一步引发不满与社会不安定。最糟糕的情形是,欧盟可能会因恐外心理与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高涨,陷入瘫痪或解体。
如果这真的发生了,德国将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我们不能因为德国想要一个坚挺的货币与平衡的预算而指责它,但作为最强大与信誉度最高的国家,它正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具有通缩效应的政策,强加于欧元区其它国家。德国民众不太可能认识到,德国的政策正对欧洲其它国家造成伤害,因为按照欧元的运行方式,通缩将会增强德国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但同时也会推动较弱的国家陷入更严重的衰退,加重他们的债务负担。
德国应考虑以下思维实验:退出欧元。重新恢复的德国马克将会一路飙升,欧元将会直线下跌。欧洲其它国家将会变得具有竞争力,从而依靠增长摆脱困境,但德国将会发现,拥有一个币值过高的货币是多么地痛苦。它的贸易收支将会变成负数,失业率将会高企。国内银行将会因汇率发生严重亏损,从而需要巨额政府注资。但德国政府可能会觉得,与拯救希腊或西班牙银行相比,拯救德国银行在政治上更容易接受。另外还有其它一些补偿:德国的养老金领取者可能会搬去西班牙、过上国王般的生活,帮助推动西班牙房地产市场复苏。
当然,这纯粹只是假设,因为,如果德国退出欧元,其政治后果将不可想象。但上述思维实验,或许有助于阻止这种不可想象的事情成为现实。
金岩石:虚火已自动降温,不可贸然加息
年初,经济刺激政策的退出和加息的呼声很高,就像楼上迟早要落地的鞋子一样,央行加息悬而未决。半年时间过去了,加息的鞋子迟迟没有落地,央行三度提高准备金可比喻为楼上丢了三只袜子,随后调控楼市的政策风生水起,那么加息这只鞋子还有必要吗?
今年第一季度,经济增长速度高达11.9%,5月份CPI增速较去年同期上涨3.1%,通货膨胀的压力浮出水面,业内普遍认为央行加息如箭在弦上。但在笔者看来,无论是经济增长还是CPI的增速,可能都将被证明是一条冲高回落的抛物线,目前还有过度回落之忧,因此加息不仅没有必要,还要防范政策性的过度超调。依据有三:第一,主流机构对2010年经济增长速度的预测区间在9.5%左右,以此计算,若第二季度的经济增速从第一季度的11.9%下降到10.5%,下半年就很有可能出现单月乃至单季的经济下滑跌破8%,而8%的增速是宏观经济的风险警戒线;第二,房地产的调控政策已经导致主要城市楼市的成交量大幅度下滑,2009年下半年和2010年第一季度的经济增长高度依赖于房地产,楼市成交额的急剧下降势必加剧经济增长速度的回落。房地产投资在2009年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是1.6%,没有房地产,经济增长约为6.1%,由此推算,房地产降温可能导致经济增速减少0.8%左右;第三,欧洲债务危机的蔓延已经导致欧元急速贬值,中国对欧洲市场的出口增速显著下降,近期外贸盈余大幅度下滑,这也会通过对欧洲出口的企业传导至宏观经济的增长减速。总之,若把全年的经济增长视为冲高回落,再把楼市调控与出口减速理解为两个新增的减速变量,则第三,四季度经济增长的过度回落就不是小概率事件,所以我认为央行加息这一只楼上的鞋子今年很难落地了。
当然,央行加息主要是针对通货膨胀的政策,今年5月CPI上升的数据是否意味着通货膨胀已如期而至呢?我看也未必。首先,中国CPI统计的一篮子商品高度依赖于食品价格,在食品之中又高度依赖于猪肉价格,而猪肉价格近期有明显回落,其他CPI构成品之中所占比重较高的只有房租近期有所上涨。其次,从经济周期的大趋势看,历次经济危机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三低:低增长、低通胀、低利率。各国政府在财政赤字和主权债务的双重压力之下,不断会有到期债务的麻烦,同时很难再超额发行货币,换句话说,后金融危机时期的低利率和低通胀趋势将逐渐浮出水面。
2010年经济增长的主基调是后金融危机时期的卧虎,宏观调控这只闲不住的手应以稳定为主,慎用猛药,使经济在稳健的政策环境中从复苏顺利走向繁荣。金融危机如同一场大病,若把超额货币视为治病的药方,央行三度提高准备金就好比停药或减量用药,而加息则如同抽血。大病初愈的病人可以停药出院,却不能急于抽血。用超额货币驱动的经济复苏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虚拟经济复苏,主要体现在股市楼市中的资产泡沫此起彼伏;第二阶段为实体经济复苏,主要体现在实体经济部门的主营业务利润增长。央行提高准备金比例能够遏制虚拟经济的资产泡沫,而加息政策则不仅抑制资金总量的增长,还将直接导致实体经济的主营利润下降,所以央行的加息政策可形象比喻为抽血。
在经济复苏阶段,增速过快且虚拟复苏与实体复苏如冰火两重天,就像中医所言之虚火过旺,四肢酸懒,央行就应加息以调降虚火。但在经济增长已进入冲高回落之时,虚火已自动降温,建议就不应贸然加息。中医理论中有许多调节气血的道理,其实也可用于宏观经济的政策调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