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中国对外经贸大学中美经贸研究中心主任何伟文

　　前驻旧金山、纽约总领馆经济商务参赞，对外经贸大学中美经贸研究中心主任。著有《赢在美国》、《飞越太平洋——美国西海岸市场概览》、《商会》，发表关于世界经贸、美国经济、中美经贸关系、国际金融危机、中国贸易投资政策等领域分析和研究文章100多篇。

　　中美经贸合作是互利互惠的，这不仅是中美双方的普遍共识，也是通过实践检验过的。但当前，世界经济变幻莫测，经济复苏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中美经贸合作遭遇多重挑战。中国对外经贸大学中美经贸研究中心主任何伟文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专访时认为，虽然金融危机使中美两国相互依赖有所增强，但在后危机时代，两国将进入经贸合作比较困难和花力气的时期，双方唯有寻求双赢，合作才可持续。

　　中美经贸合作将进入相对困难时期

　　中国经济时报：你认为金融危机对中美经贸合作有何影响？

　　何伟文：金融危机使中美两国相互依赖有所增强，经贸合作增强。2009年我国对外贸易进口下降11．2％，但从美国进口仅下降4．8％。中国对美国出口下降12．5％，但是对全球的出口下降16．0％．因此，美国占中国进出口的比重都有上升。

　　金融危机进一步增强了中美相互市场对彼此的重要性。一方面，中国产品在美国市场相对其他国家产品来说具有一定的竞争优势，不仅包括鞋子、衣服、玩具等劳动密集型产品，也包括电脑、鼠标、键盘、音响、手机、普通机械等机电产品。在遭遇金融危机的情况下，中国相对其他国家的这种优势也没有改变。而另一方面，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为美国经济发展提供了机会。虽然美国要达到对全球出口五年翻番的目标很困难，但按目前形势来看，其四年就可实现对中国的出口翻番。中国市场对美国意义重大。

　　此外，金融危机凸显了中美两国在全球气候变化和新能源合作上的重要性，对中美经贸关系具有重大影响。美国需要新能源作为新的经济增长点，而中国也需要新能源促进产业转型升级。中美两国共同发展低碳经济和新能源，有很多共同利益，加强这方面的合作，可以争取到互利共赢。

　　但金融危机后，中美贸易摩擦也比以前增多。摩擦并不是中国出口产品的问题，而主要来源于美国，是美国自己的就业问题。美国为了保护其就业，实施贸易保护主义，对华频发反倾销、反补贴调查，有违背世界贸易组织相关规则的倾向。从目前许多具体的案子来看，中美两国的贸易摩擦与危机前不一样。比如危机前，中国对美国出口的产品，连续两年数量增长、连续两年价格下跌，基本会被立案调查，但现在仅是单纯的数量增长就可能会被调查。

　　中国经济时报：后危机时代，中美经贸关系将是怎样的？

　　何伟文：后危机时代，中美经贸关系将比较困难。

　　首先，中国要扩大对美国的出口存在困难。尽管中国出口与美国国内就业并不构成主要矛盾，而且中国对美国的出口，还在一定程度上为美国的港口、运输、仓储、零售等行业创造了就业岗位，但美国并不这样认为。考虑到当前美国政治的特点，以民主党为主导的政治是以劳工为基础的，而劳工是反对全球化的，在这种情况下，扩大中国对美国出口是比较困难的。

　　其次，由于美国自身的问题，美国扩大对中国的出口也存在困难。尽管中国鼓励从美国进口，但目前美国高科技产品的出口管制对中国是不可能放开的，这严重阻碍了美国对中国的出口。另一方面，美国对中国出口产品的结构存在问题。一些并没有受到出口管制的高附加值的机电产品，对中国出口较弱，自身竞争力和营销力度都不够。今年上半年，美国对中国出口的前十大类产品中，五类是高附加值产品，还有五类是原材料和加工成本很低的中间产品，像大豆、塑料、纸张等。其中机械、电气设备和运输设备三类对中国出口金额是173亿美元，但该数值与日本相距甚远。日本同期这三大类对华出口金额是362．6亿美元，比美国多得多。而美国制造业规模又比日本大70％。所以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和推销力度都远远不如日本。如果美国对中国出口的高附加值产品金额占其制造业的比重达到日本的水平，美国对中国的出口就可以增加850亿美元。而2009年美国对中国出口总额是695亿美元。也就是说，马上可以翻一番。

　　此外，人民币汇率问题也给中美经贸合作带来负面影响。客观地说，无论贸易不平衡还是人民币汇率，都只是中美经贸问题中很次要的问题，但在美国却被扩大化和政治化。美国这种只顾政治利益而违背经济规律的做法不仅损害中国利益，实际上也损害中美贸易。

　　经贸合作持续的关键是双赢

　　中国经济时报：后危机时代，如何推动中美经贸合作？

　　何伟文：后危机时代，要想推动中美经贸合作持续发展就要做到双赢。没有双赢的合作是不会成功的。

　　首先，中国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应走出去，加大对美国实业的投资。大规模地投资美国实业，将加速中国企业全球化，并将为美国提供就业岗位，增加税收，这种双赢做法是后危机时代中美经贸稳步发展的新推动力。但投资美国时要注意不要去碰禁止或敏感区域，比如电信、矿山、石油等。反过来，美国公司也应积极参与中国的产业升级，这是中国经济的发展方向，也是美国的发展机会。

　　其次，双方应加强新能源领域的合作，并努力反对贸易保护主义。

　　此外，中美经贸合作还应重视双方政府以外的作用。从具体做法来说，要大大增强第二轨道，即民间轨道。包括企业之间的合作以及文化、教育和智库之间的交流，而且不光是在中央层面，在地方、基层也应大大加强。

　　从长远来看，我认为中美经贸关系是乐观的。回顾既往，年年都有困难，但是两国经贸发展还是非常快。过去三十年，中美经贸业务的发展是战后以来任何两个经济体之间双边贸易发展所不能比拟的。

　　美国经济低速脆弱复苏

　　中国经济时报：请你分析一下当前美国的经济形势。

　　何伟文：近来，美国的经济数据不太乐观，甚至有人认为美国经济将二次探底。但通过对其经济形势的分析判断，可以认为，当前美国经济仍在复苏，尽管低速而脆弱。

　　首先，二次探底的概念并不明确，如果仅以出现连续两个季度经济负增长为标准的话，那么二次探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以一个季度的GDP增长率低于1．5％为标准的话，恐怕二次探底的可能性就存在。但那并不是衰退。

　　其次，GDP不是衡量一国经济发展的唯一指标。光凭GDP增长率低于1．5％就说美国经济二次探底，还远远不够。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从美国经济上次衰退开始，也就是2001年就已经把经济衰退的标准改了，不是GDP连续两个季度的负增长，而是要看四个指标：工业生产、个人收入、批发零售销售和就业。如果这四个指标同时连续几个月下降，就表明经济开始衰退。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已经宣布，由金融危机引起的这次衰退，始于2007年12月，结束于2009年6月。如果再次陷入衰退，需要这四个指标连续几个月全面下降。从目前来看，这四个指标都不太好，但还没有出现连续几个月的同时下降。因此，还需一段时间进一步观察。

　　此外，美国经济的基本面是个人消费和私人投资。美国个人消费今年二季度增长2．0％，私人投资增长25％，总的情况并不是很差。这两项加在一起为GDP贡献率是3．5％，而今年一季度只有2％多一点。从这两个因素来看反而是加强的。

　　因此，分析美国经济形势要综合多方面因素，审慎判断。当前美国经济并没有二次探底那么糟糕，但也不能说很乐观，是比较低速脆弱的复苏。

　　中国经济时报：你怎么看待最近美国出台的新经济刺激政策？

　　何伟文：最近出台的这些经济政策只是单项措施，与之前的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政策根本没法比，不能笼统地说是新经济刺激政策。这些政策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为期6年，投资50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更新计划，实际上这个事情早就该做，并且是迟早要做的。还有一个是扩大并永久性延长针对企业研发的税收抵免政策，以鼓励企业在美国本土开展自主研发并带动就业。这项政策将于今年12月到期，而使其永久性延长将在未来10年耗资1000亿美元。这本是原来的旧政策，现在无非是增加一些财力措施延长。

　　在此时出台上述经济政策，对当前经济并无太明显的拉动作用，但可以提升一点点民众信心，为民主党多少赢得一点中期大选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