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春节档影片集体撤档、全国各地电影院宣布春节歇业后，徐峥的新片《囧妈》还是在大年初一如约和观众见面了。1月24日上午，《囧妈》宣布将会在1月25日（大年初一）零点登陆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欢喜首映等流媒体平台，免费陪观众过年，一时间叫好一片。

与此同时，前两天就因为提档抢跑被同档期影片导演暗讽“折损同行”的《囧妈》，这次把同行们“损”得更彻底了。多达23条院线联合向国家电影局市场处提交《关于提请主管部门规范电影窗口期的紧急请示》，认为《囧妈》此举击破“现行的电影公映窗口期，对于影视营收和行业多年来培养的付费模式相左，是对现行中国电影产业及发行机制的践踏和蓄意破坏，会起到破坏性的带头作用”。

观众叫好：欠山争哥哥一张电影票

行业声明希望主管部门能够对电影“紧急叫停”，不过囧妈还是在大年初一的零点准时上线。

截至记者发稿，片方和平台并未披露全网播放量，但上线第一天，豆瓣上已经有超过10万人评分，截至1月26日8时许，《囧妈》豆瓣评分6.1分，已有超过15万人评分。（近期票房最高的电影《误杀》上映44天，观影人数超过3500万，打分人数37万）。

截至1月26日8时许，《囧妈》豆瓣评分6.1分，已有超过15万人评分。

而在抖音上，大年初一凌晨零点上线之初，影片的点赞数就超过百万，评论数也超过6万。有自媒体统计推算，光是上线的“一夜之间”，《囧妈》的播放量已经超过400万。眼下在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等平台上，影片的评论区前排，排名第一的评论点赞数都超过20万。

而将电影免费公开在网络上，也就几乎没有可能杜绝盗版。果不其然，1月25日中午，记者就收到了好心“拜年”的朋友发来的《囧妈》网盘链接。通过下载观看影片的观众想必也不在少数。

《囧妈》延续了徐峥“囧”系列的公路片路数，也依然探讨一个中年中产阶级男人的危机，一路上的“囧”搭档变成了老妈，亲情羁绊之下也有许多现实的伤痕和无奈。可以说，这是一部很“徐峥”的电影，但喜剧包袱并不出彩，情节进展又相对单一，尽管影片目前的豆瓣评分并不算高，维持在六分出头。

不过如果看各个播放平台的评论区，观看电影的人们对电影态度依然十分友好和欢迎。大多都是表达大年初一能够看到新电影的欢喜和感谢，不少观众纷纷表态，“欠徐峥一张电影票。”

西瓜视频评论区

通常来说，评价比较苛刻的豆瓣，也能看到许多观众，虽然对影片的观感并不算满意，但打起分来，也都因为春节能够在家看的“善举”手下留情。

部分豆瓣评论

事实上，在影片刚宣布春节全网免费放映的时候，网络上叫好声一片。对观众来说，能够足不出户的看到新鲜电影，无疑是个好消息。“牛”“太刷好感了吧”之类的评论成为观众的普遍反映。而对于片方来说，这部电影在春节档的预售里并不属于第一梯队，排在《唐人街探案3》《姜子牙》之后。尽管6.3亿元与“头条系”流媒体的合作并不止限于《囧妈》一部电影，但对于《囧妈》回收成本，获取收益，仍是相当划算的生意。加上眼下大势严峻，用实际行动鼓励大家留在家里，并为大家提供精神文化产品，从“意识”上也是一次极为正确的正面示范。

《囧妈》遭院线集体抵制， “奶酪”背后的担忧

不过，在《囧妈》宣布上线，观众一片叫好的同时，另一群人已经坐立难安。

所谓的“利益驱使”，根据欢喜传媒发布的公告，字节跳动将向欢喜传媒全资子公司欢欢喜喜最少支付6.3亿元，而此前24亿的保底发行协议终止。《囧妈》以及其他影视等版权若有超过6.3亿的收益，欢欢喜喜还能获得若干比例的收益分成。

从披露的协议看，签订日期是在1月23日，也就是《囧妈》宣布撤档当天，双方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一笔超过6亿的交易，不得不感慨效率快得惊人。值得一提的是，电影由于要和影院端分成，又有大比例将进入专资，最后片方能够获得的收成大约只有三成。6.3亿的收益，已经相当于影片上映获得20亿票房的成绩。而《囧妈》从影片类型上来说，轻巧的套路喜剧在春节档其他工业化水准更高、叙事格局更宏大的影片面前并不占优势，从眼下的网友评价也可以推断这部影片如果真的上映，花了钱的观众评价标准会比现在更严苛，口碑不佳未必能获得好收成。

而资本的操作，对于主出品方来还有更大的利好。消息一出，欢喜传媒股价大涨43%，市值飙升31亿。这意味着，影片不仅收回了成本，赢得了人心，还在资本市场上大赚一笔。而同样大涨的字节跳动，在长视频领域给爱优腾来了一次突袭。

这样的“骚操作”却动了传统影院和整个传统发行放映体系的奶酪。

“全国影院为电影《囧妈》放映也投入相当大的费用，此次‘《囧妈》行为’，给全国影院带来重大损失。”1月24日傍晚时分，一份署名“浙江电影行业2万名从业人员”在紧急联名发声率先在网络流出。

而之后，是长三角多地从业人员的联合声明，再晚一些，有着明文落款出处的《关于提请主管部门规范电影窗口期的紧急请示》在网上流传开来。

《关于提请主管部门规范电影窗口期的紧急请示》

落款中，上海联合院线、金逸、万达、太平洋、大地、幸福蓝海、保利、时代等几乎涵盖中国主流院线的公司纷纷署名，虽然没有加盖公章，但澎湃新闻记者从其中院线管理公司的工作人员处核实，这确实是一份名副其实由各家管理层一致决定的官方“请示”。

这份文件内文称，《囧妈》进行互联网免费首播的行为，“意味着现行的电影公映窗口期已被击碎，对于影院营收和行业多年来培养的付费模式相左，是对现行中国电影产业及发行机制的践踏和蓄意破坏”；“明显违背了全球通行的点一个行业规则，违背公平竞争的市场原则，将对整个中国电影产业的健康发展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早在春节档宣布撤片前，就有影院经理对澎湃新闻记者表达过对今年春节档的担忧，当时疫情尚未明朗，影院开始布置实施消毒，“如果疫情严重，春节档的收益可能严重受损，到时候估计有一批影院得关门。”这位经理透露，眼下大多数影院经营状况都不好，尤其是小地方的影院，可能整个上半年就指着春节档的利润，“租金、设备、人员都是成本，唯一能够有保障的收益也只有春节档。”

而声明中所指“影院投入相当大的费用”，包括影院为电影制作的物料，以及腾出广告位资源播放预告片等操作。更有传闻称横店影业为影片投下一亿宣发费。

“在传统的模式里，相当于片方是给电影院‘打工’的；包括现在电影的发行和宣传，都是围绕着电影院这个终端的。但无论电影院还是宣发资源，都是可复制的，只有内容方是稀缺资源。如果内容方能够跳过传统的宣发和影院，直接在网络上触达观众，付出比原来更少，环节更简单直接，并且还挣得比原来更多，这是让原来的整个体系的人都非常抵触的。”一位电影制作人员如是解释影院的集体抵制行为。

同时，这样的模式，搅动的不仅是电影行业，还有传统视频网站长久对“内容付费”的培养和布局。在今年“腾爱优”开始试水付费加码模式的时间节点上，短视频的生力军直接用雄厚的资本开了优质内容免费的先河。

疫情赋予的这个特殊的“窗口”，虽属意料之外，但流媒体网站对长视频业务的这块蛋糕虎视眈眈，其实已经筹谋已久。在此次合作的基础上，欢喜传媒与字节跳动将进一步进行资源整合，共建全新的院线频道，合力打造“首映”品牌，共同出资购买影视内容的新媒体版权。

“我们不希望在线视频的规模超过传统电影院的时候，欢喜传媒作为一个影视公司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我们提早布局，对于欢喜传媒而言，欢喜首映最起码是换得了一个自由和一个可能。大家已经看到了，在线观影的势头，视频网站收入已经在跟传统院线平分。”欢喜传媒副总裁姜玉霞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解释欢喜首映出现的原因。

“欢喜传媒”旗下收编的导演包括宁浩、徐峥、张艺谋、王家卫、陈可辛、顾长卫、张一白等，不出意外，《夺冠》应该之后也会出现在欢喜首映上。此番有抖音头条们为其导流，《囧妈》得罪了电影院，可能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影院消息一出，观众们自然是站徐峥的。毕竟全国各行各业在疫情灾难的影响之下，几乎都要付出巨大甚至沉重的代价。如果仅仅因为自身利益受损，就对一件令观众受益深得人心的事“群起而攻之”，显然过于“玻璃心”。但事实上，徐峥此举正好触碰到整个行业忧虑已久的敏感神经。

网络是否会消灭电影院？这已经是全球电影行业共同面对的时代拷问。这些年，佳作频出的Netflix频频遭遇欧美各大院线以及电影节的抵制就是最好的说明。

而事实是，抵制多年，网飞越发强大，去年《罗马》在奥斯卡大放异彩，今年的大热门马丁·斯科塞斯的《爱尔兰人》同样出自网飞旗下。

原本电影院就已经经营压力爆棚，近年来的盲目扩张建设让电影院过于饱和，单块银幕的产出已经持续走低，不足以支撑影院运营成本。在“影视寒冬”之下，优质内容产出的减少，已经大大降低了观众走进电影院的热情，2019年上半年，全国电影的观影人次下降了1亿之多。一部原本有望收获几十亿级别票房的电影转投线上，对电影院来说，感觉如同“嘴边的鸭子飞了”。

同时，电影院的压力还来自于其他影片的效法。据悉，字节跳动在这个春节档撤下的影片中，不止接触了《囧妈》一个片子，而眼下各片方对电影均投入不菲，面临投资亏损的压力。加上网上观众叫好一片，不乏网友喊话其他队伍“保持队形”，因此院线方紧急联合出台抵制声明，即便知道未必能够连夜奏效阻止《囧妈》上线，也希望给其他片方以警醒。

“一部电影‘叛变’就算了，如果《囧妈》效果好，其他电影也去效法，院线的损失就会非常惨重。因为春节档的电影，真的是一年里最有市场竞争力的电影。”上述电影制作从业人员告知记者。同时，这位从业人员认为，“因为好内容的稀缺，欢喜传媒旗下各位导演，都是中国电影最有票房力的一批创作者，这些院线不可能真的撕破脸去抵制不排片。因为放着卖座的电影不放，损失的也是自己的利益。”

影院抵制《囧妈》的前一晚，《唐人街探案3》的出品方万达电影总裁曾茂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态：《唐探3》会先登陆院线，并称“院线电影就要上院线，除非是网络大电影”。

据一位知情人士反馈，这份“紧急请示”已经上达有关部门，将会约谈《囧妈》片方。而一位“愁云惨雾”的影院经理则期望，“如果疫情继续，希望国家政府能给电影院一些补贴，度过难关。”